她很快想起自己方才說的狠話,連忙攔住阿鏡:“你是哪裡來的冤家?我何時要殺人?叫人去死也是我胡說的,我呸呸呸,不算數!”
她抹著口水連吐三聲,阿鏡歪了歪頭,盯著她,說:“我可以,去殺了那個男人。”
像是怕對方聽不懂,阿鏡又補充道:“那個偷她錢的男人。”
女子怔住。
阿鏡當然知道,她真正想叫去死的,是誰。
是剝皮吃人的怪物。
是壓迫人而不容人反抗的惡徒。
女子嚇得後退了兩步。
再退,就是燒紅的鍋爐邊緣,阿鏡拽住了她。
卷發女子顫聲道:“你,你究竟是誰……”
阿鏡沒有回答。
她說:“黎奪錦叫我來找你。”
女子不解,麵上覆蓋了一層更深的迷惑:“誰?”
阿鏡扯落了她的衣衫。
罩衫下方,隻有一件肚兜,擋不住的腰際,紋著一隻虎掌。
阿鏡盯著那枚虎掌。
“黎奪錦要見你。”
她抬頭又看著那女子道:“你跟我回去。作為報酬,我替你去殺人。”
女子聽見殺人二字,又是一抖。
總算,她轉過彎來,意識到眼前這個奇怪的小瘦貓並無惡意。
而且,大約還與她腰間的紋身有關。
女子拉攏了罩衫,沉吟了一會兒。
“你等等罷,我去同姐妹們交代下。”
阿鏡便點點頭,站在了原地等。
她不知道,她方才所做的一切,都被站在遠處屋簷上的黎奪錦儘收眼底。
甚至她所說的話,也由暗衛偷偷聽去,再一一同黎奪錦轉述。
黎奪錦叫她來找身上有虎掌的女人,並沒有寄望於她一定能找到。
因此黎奪錦親自來了一趟。
一個是因為,這個虎掌紋身的女人對他現在來說,很重要。如果阿鏡無法完成任務,他自己親自下場,也要將人帶回去。
另一個是因為,想看看阿鏡的表現如何。
他很意外。
也很滿意。
阿鏡等到了那女子回轉。
她連衣服都沒換,隻在唇上抹了白色的脂膏,假作病重模樣。
她一邊掩袖大力咳嗽著,一邊同阿鏡出了盛春樓。
老鴇果然沒有管她。
到了世子府,黎奪錦書房的燈還亮著。
阿鏡和女子一同走進去。
黎奪錦身邊沒有其他奴仆,他對有些左立不安的卷發女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女子大驚失色,慌慌張張地跪下來,行了個四不像的大禮。
“拜見世子。”
阿鏡轉身想要走出去。
“阿鏡留下。”黎奪錦忽然出聲,點了點還跪著的女子,悶笑幾聲,性情似是十分溫和,“陪陪她。”
阿鏡便留在了角落裡。
黎奪錦和那女子說話。
他拿出一枚兵符,兵符是虎掌狀,上麵還刻了一個人的姓名。黎奪錦對她捎了一段簡短的口信。
“赫猛托我,找到他流落到小鎮的愛人。”
他將兵符擱在桌角,對那女子說:“你被家人賣到此地,再也無法回去。可在邊境,還有赫猛在想念著你。他早已是我父親麾下的將士,足夠養活你。”
“我會替你贖身,送你回去與赫猛團聚。從此以後,你再也不必受這樣的苦。”
女子跪伏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在地麵,很快就濕了一小塊。
後來,黎奪錦和她說完了話。
女子走出門,擦去了唇上用來掩蓋的脂膏。
細細看去,她的眼珠有點淺淺的藍色,不似完全的中原人。
她是出生在塞外的女子。
可她擦去脂膏後,轉頭對阿鏡笑笑:“好了,我要回去了。”
“回?”
“盛春樓。”女子又笑了笑,“如今我的生計已經在那裡。我快攢到贖身的錢啦,將自己贖出來後,我就可以想去哪去哪,想做什麼做什麼,替彆人漿洗衣裳也好,替彆人洗碗上菜也好,總能找到活下去的辦法,那樣的日子,我盼了好久啦!”
阿鏡不明白,呆呆地看著她。
女子的眼角濕潤,剛剛才被淚水洗過,透徹又溫柔。
她看著懵然的阿鏡,忍不住噗地笑出了聲:“赫猛他呀,我很謝謝他,依舊惦記著我。”
“但是我們已經不是同樣的人了。”
“我已不是單純年輕的未嫁女,他也不是放馬為生的窮小子。”
“兩個人差得這麼這麼遠,強湊到一處,也隻會有悲哀的結局。”
“為了不讓那樣的錯誤發生,我隻能回到我應該去的地方。”
女子俏皮地繞了繞自己的卷發,對阿鏡說:“我看你是個傻姑娘,就送你一句話吧。”
“不要太相信比自己地位高出太多的男人,你要像我一樣,好好兒活著啊!”
最後阿鏡見到的,隻有她在月色下用力揮著手告彆的背影。
阿鏡站了一會兒,回到黎奪錦的書房裡去。
黎奪錦正把卷發女子留下的一枚花鈿塞進信封裡,一邊寫著隨信,一邊對阿鏡說:“送她走了?”
阿鏡沉默地點點頭。
黎奪錦筆尖頓了頓。
他抬起頭,看向阿鏡低垂的一張臉,露出個笑來。
“怎麼了?不高興的。”
阿鏡說:“她們到底想要什麼呢。”
替她們殺人,不要。
給她們錦衣玉食,不要。
她阿鏡,想要的又是什麼呢?
黎奪錦敲了敲筆杆的一頭。
他放下筆,對阿鏡說:“你做得很好。我沒想到,你能這麼快找到她,而且說服她來見我。要知道,她是一個可憐女子,是很忌諱見生人的。”
阿鏡想,這應該是誇讚。
但她不知應該作何反應,便隻是將黎奪錦望著。
望得黎奪錦都有些無奈了。
他指了指嘴角,說:“阿鏡,會笑嗎?”
阿鏡眨眨眼,又搖搖頭。
黎奪錦便揚起唇角,笑給她看。
阿鏡認真地盯著他,然後,努力地提起一邊嘴角。
露出了幾顆潔白鋒利的牙。
“哪有笑一邊的?”黎奪錦用手指摁著自己的兩邊唇角,“像這樣,一起笑的。”
阿鏡唇角抽了抽,像是力氣即將用竭,但總算還是努力地,又提起了另一邊。
於是,她完整地露出了八顆牙。
上麵四顆,下麵四顆。
黑溜溜的眼睛瞪得滾圓,滿是茫然無辜。
黎奪錦這下是真的笑出了聲。
阿鏡走後不久,陸鳴煥也回來了。
他問過管事,知道黎奪錦還在書房,便直接推開了門。
看見黎奪錦麵帶笑意,竟有種饜足之色,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某種香氣。
陸鳴煥皺了皺眉,仔細地嗅了嗅。
是那種春樓裡女子身上會用的引誘人的低等香粉。
陸鳴煥自以為想通了關鍵,看了一眼好友,戲謔問:“方才誰來過?”
哪個女子,竟然能誘得黎奪錦不顧心病,直接在書房破戒?
陸鳴煥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雖然說潔身自好,並未添置半個通房妾侍,但這些稀奇古怪的畫本、yin書早已不知看了多少,當即在腦內勾勒出黎奪錦與不知名女子春色無邊的畫麵,不懷好意地嘿嘿兩聲,還打算問問好兄弟更多細節。
“嗯?”黎奪錦掠他一眼,不甚在意,揚起唇角道,“阿鏡。”
“什麼?!”
陸鳴煥如遭雷劈。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還腦補了很多那個沒命名的女孩子的心情。包括她如何回去和姐妹平平淡淡地交代,如何衣服也沒換地去了世子府。她在發現阿鏡是因為這個跟曾經的愛人有關的紋身來找她時,就已經知道自己有可能會被貴人帶走,但是她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要回盛春樓,所以她兩袖空空,仍舊穿著盛春樓的紗衣。
因為她不是主要人物所以正文裡不寫,就留在這個不占篇幅的地方和大家分享一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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