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癔症(2 / 2)

書頁翻動間,露出那翻開的一頁上的內容,竟然並非深奧詩文,而是一幅夾在其中的女子畫像,畫中人巧笑倩兮,眼兒清潤,菱唇鮮妍。

晉玉祁迅速趕到府門外,親自站在人群之中,翹首以盼,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看見了高頭大馬的影子。

他立刻揮了揮手,朝身旁小廝的腰下踢了一腳,將人趕過去道:“還不快去替小舅舅牽馬?”

那小廝連忙捂著臀部跑過去,對著晉四爺一陣彎腰討好,說了不少吉祥話。

馬背上,那作儒雅打扮的男子撩開遮陽的麵紗,露出白皙的肌膚,和英俊挺拔的眉眼。

他勒馬慢慢行到門前,才鬆開韁繩下馬。

晉玉祁趕緊迎上去,圍著男子道:“小舅舅,你這一次去了好久,也不給家中寫信,怎麼才回來?你要回來,怎麼不提前讓人送封信,外甥好去接你。”

晉琺將帶著麵紗的草帽摘下來,攥在手裡,瞥了晉玉祁一眼,隻字不言,跨過門檻進府去了。

晉琺一回來,晉玉祁便從無法無天的小魔王,變成了受人管馴的皮猴,連忙地叫人端茶送水,自己一溜煙地緊緊跟在晉琺身後,進了正廳。

“小舅舅,您舟車勞頓辛苦了,喝口茶。”晉玉祁滿麵帶笑地湊上去,少年麵龐明朗俊氣,笑起來時,頗為討好。

晉琺卻抬手,將晉玉祁遞過來的茶碗拂到一邊。

晉琺修長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點了點,忽而開口,嗓音低沉,暗暗含著不悅:“跪著。”

晉玉祁麵皮抽了抽,不敢相信地看向晉琺,卻從小舅舅那雙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決斷。

晉玉祁鼓了鼓腮幫,撩開衣袍跪下來,卻不肯低頭,悶聲道:“玉祁一直在家中等著小舅舅回來,小舅舅卻一進門就罰我,玉祁不知何錯之有。”

晉琺的手指又在扶手上敲了敲,曼聲反問道:“不知何錯之有?”

晉玉祁梗著脖子,一聲不吭。

晉琺冷冷道:“你若是無錯,我又怎會還未回京,便先收到了陛下麵前狀告我晉府數條罪責的消息?其中就有三條,點名你晉玉祁目無法紀,對下人濫用打罵,對高門貴女不尊不敬!”

晉玉祁呆住,竟然有人在陛下麵前告狀?而且,是告他晉玉祁的狀?!

晉玉祁從沒遇上過這麼大的攤子,一時之間心中也慌了,根本想不起來,自己這幾宗罪狀從何而來。

若說目無法紀,晉玉祁雖然驕縱跋扈,但也不是那等亂來之人,這樣一頂帽子,是從何扣下來。

對下人打罵,這則是晉家表少爺的日常行徑,根本找不出來是什麼時候,得罪了何人。

至於對高門貴女不尊敬,晉玉祁便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條罪責是從何而來。

汙蔑,這是汙蔑!

晉玉祁怒氣叢生,膝行幾步,靠近晉琺,爭辯道:“小舅舅,此人分明是胡言亂語,我看,又是那個姓樊的,他向來與小舅舅不對付,便趁著小舅舅在外替陛下治理水患,故意拿外甥做了把柄,刻意編造一些有的沒的,在陛下麵前抹黑小舅舅,抹黑永昌伯府的門楣!”

晉琺似笑非笑,一雙長眉舒展著,雙眸打量著晉玉祁,儒雅而疏淡。

晉玉祁越想越是如此。

朝中那個姓樊的都尉,與晉琺同齡,處處與他小舅舅不對付,兩人常常互呈折子挑彼此的錯處,勢同水火,好似天生的仇敵一般,這在朝中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在晉玉祁看來,他小舅舅遭那個樊都尉汙蔑也不是一次兩次,這次恐怕又是那樊都尉的把戲。

晉琺任由他說完,才將茶碗用力一放,在桌上砸出一聲響。

“你這找人背鍋的本事,確實見長。但,這次狀告我的,是禦前的人。”

“……禦前的人?”

晉琺冷冷道:“錦衣衛,指揮使。”

這個稱呼,一下子叫晉玉祁回想了起來。

在鹿霞山上那日,謝花菱嬌嬌怯怯地躲在那個什麼指揮使背後,倒好似他是什麼天大的惡人一般。

那個指揮使也是喜歡多管閒事,不僅在他麵前礙眼,還一拳將他的小廝揍成重傷,絲毫不看他晉玉祁的臉麵,那囂張的氣焰,讓晉玉祁如今回想起來,還有幾分咬牙切齒。

看著晉玉祁變幻莫測的臉色,晉琺心中便有了數。

他看向晉玉祁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涼薄和鄙夷,但摻雜在他本身便疏冷的目光中,叫人看不出來,晉玉祁更是看不出來。

“你好大的本事。我不過離京兩月,你便惹到了指揮使麵前。你究竟,乾了什麼好事?”

晉玉祁被一通質問,心中雖然恨恨,但依舊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

他從鼻腔中哼出一聲,對晉琺道:“小舅舅,這是誤會。那日,我與指揮使徐大人在山中相遇,身邊小廝無意與他起了一點衝突,被他打成了重傷,我沒有追究他,他反倒是去禦前告我的狀,這是什麼道理?”

“你這是要我跟你說道理,還是要徐指揮使同你說道理,還是要陛下來講道理?”晉琺神色已有不耐,“不要再存狡辯心思,我還要回宮中複命,你速速說清,你當日究竟如何得罪了指揮使。”

晉玉祁無法,咬了咬嘴裡腮肉,將當日發生之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說到謝花菱時,晉玉祁心中漸漸鬆快,更是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仰頭對晉琺道:“小舅舅,這真是誤會一場。謝家三女,本就是我心儀的女子,我之前便有打算要迎娶她,隻是,還未來得及跟小舅舅提。”

晉玉祁晃了晃腦袋:“小舅舅,她本就是我想要提親的人,我哪怕對她說幾句越界的話,又怎麼算得上冒犯?更沒有不尊敬之說。”

“提親?”晉琺音色莫名深沉。

晉玉祁脖頸縮了縮。

他知道,小舅舅無妻無妾,也早早放下話來,不打算成婚生子,否則,也不會把他和姐姐接到身邊來教養。

他如今說要提親,小舅舅似是不悅,難道,犯了小舅舅的忌諱。

他不敢再多說,下意識地低下頭沉默。

晉琺凝了一會兒,道:“此事,你從未與我提起過。你又怎麼確定,謝家的那位姑娘就真的願意嫁與你?”

晉玉祁立刻麵紅耳赤,脖子漲粗,蠻聲道:“她當然是願意的,我與她許久之前就曾見過,長姐與她長姐更是好友,這樣的緣分,她當然是要嫁與我的。”

晉琺眉間有些疲憊,他路上沒有耽擱,一路緊趕著回京來述職,因被指揮使參了一本,才提前回家來管理家事,扯來扯去,卻是因為姑娘鬨出來的。

晉琺沒有心思去聽這些個毛頭小子的曖昧,擺擺手,阻住了晉玉祁的更多辯解。

他站起身,留下一句:“你若真是喜歡,便正式提親。謝氏與我們晉家,也算門當戶對,要說成親事並不難。但在說成之前,你須得管住自己的腿,否則,我就打折了它們,免得替晉府招來晦氣。”

晉玉祁肩膀僵了僵,卻不敢反駁,膝行著隨著晉琺離開的步伐改變了方向,低頭恭順道:“小舅舅好生歇息,莫累壞了身體。”

直到晉琺的步音消失不見,晉玉祁才站了起來。

他看向晉琺離開的方向,神色有些複雜。

他雖敬重這位小舅舅,但小舅舅的脾氣,他一直捉摸不透。

這不能怪他,小舅舅本身就是一個怪人,所有人都這麼說。

在他被接來晉府之前,晉玉祁曾聽說過一些傳聞。

據說,這位小舅舅,原本並不是在晉府長大的。

他與另一個農戶生的兒子同時生出,被產婆抱錯了,直到六年前,晉玉祁的大舅舅晉隋忽生重病,從此臥病在床,不良於行,晉家才發現,當時在府中養大的那位二少爺,並非晉家的親生少爺。

一陣忙亂後,才找到了他如今這位小舅舅。

晉玉祁從未見過那位據說是抱錯的原來的二爺,隻是聽他母親說,兩個人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同時辰生出,都是一樣的豐神俊朗,長相不俗。

這倒也罷了,無非是一樁府中密辛,但更讓人覺得這位小舅舅奇怪的是,四年前,晉琺忽然大夢驚醒,忽然便吵鬨起來,非要找自己未過門的妻子。

可那時,晉琺也不過才17歲,家中確實有為他說親的打算,隻是還沒完全定下來,又何來的“未過門妻子”的說法?

據說那時,晉琺鬨了許久,鬨到最後,也是不了了之,隻不過,他隨即就發出誓言,說此生再不娶妻,也不納妾,更不要子嗣,他會從兄長、姐姐的孩子中挑出幾個來撫養,當做親生子一般,教養他們長大,並讓他們接著承襲永昌伯府的爵位。

想到這裡,晉玉祁又不由得想到,說來也是巧得很,朝中那位與他小舅舅從來不對付的樊肆樊都尉,也是犯了差不多的毛病,口口聲聲稱自己有一亡妻。

可與那位樊都尉相熟的人說,樊都尉從前在鄉下,家中關係單純,考中武舉後便來了京城,從未婚娶過,更沒有所謂的亡妻。

不過,樊都尉戶籍在鄉下,或許是曾經有過什麼家中定下娃娃親的姻緣,也未可知。因此,這樁流言傳著傳著,沒人說得清楚,也就慢慢無人在意,淡了下來。

隻有晉玉祁覺得有趣,這勢如水火、從頭到尾不對付的兩人,怎麼會患了差不多的癔症?

作者有話要說:  布丁。。好饞。。

——

感謝在2021-08-12 23:16:09~2021-08-13 23:46: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居小居最可愛 30瓶;企鵝冰沙、何故有詩、煙雨 20瓶;安得廣廈千萬間、陸與疏 10瓶;莉莉的小玩偶 2瓶;艾拉拉、一隻團子呀、白薠佳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