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代價(2 / 2)

不過,樓雲屏那一世,她十七歲出嫁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晉琺,或許,晉琺那幾年裡迅速成長了,也說不定。

但一個人真的能在短短幾年裡變化這麼大嗎?

還是說,第四個世界的重啟,並不像她想的那樣簡單,裡麵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細節?

謝菱在花叢中走著,卻目中無花,全神貫注地做著謹慎的推敲。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菱竟然看到晉琺從小路另一頭走來。

他姿態閒適,神情從容,從前那個心事重重的晉琺,確實是大不相同了。

晉琺與謝兆寅沒什麼好聊的,略坐了一會兒後便離開。

出府時經過這片園子,剛好從園中穿過。

他也並未提前預料到會在園中碰見謝菱,略微頓足,卻是眼眸微動,淺淺笑了笑,繼續朝著謝菱走來。

旁邊花樹繁茂,擋住一條小徑,旁邊的人看不到花叢中的景象。

晉琺走到謝菱麵前,謝菱下意識地避讓。

晉琺卻腳步挪動,換了個位置方向,又擋住謝菱的去路。

謝菱抬眼看他。

“晉大人,這是何意?”

晉琺微微傾身道:“方才向謝姑娘賠罪,謝姑娘並未原諒晉某。因此再見著姑娘,便忍不住想要同姑娘再道一回歉。”

“不必了。”謝菱冷聲道,“晉少爺屢次犯錯,這是晉府家風的問題,晉大人也難辭其咎,有時間向我道歉,倒不如好好整治整治晉府門風。”

謝兆寅不在此處,謝菱說得毫不留情麵,一點也不客氣。

她本以為,晉琺會因此動怒,接著甩袖離去。

畢竟,晉琺是最看重晉府門楣的。

結果沒想到,晉琺卻雙眸一亮,反倒掩了掩唇,愉悅地笑起來。

“謝姑娘的意思是,看不起晉府?”

謝菱狐疑地看著他。

晉琺越發笑得不可自抑:“謝姑娘,你這番話,我真想叫晉玉祁也親耳聽一聽。你說得對,玉祁,根本配不上你。”

謝菱心中覺得怪異。她不知道這晉琺是發什麼瘋。

之前晉琺來替晉玉祁道歉,與謝家說,一副想要與謝家親近的樣子,謝菱便提前退場,又在晉琺麵前表明自己不喜晉家的態度。

可現在,晉琺卻反而為她這種態度感到愉悅,似乎對她厭惡晉玉祁的結果樂見其成,謝菱摸不著頭腦,卻本能地覺得奇怪。

她總覺得,晉琺是不會做好事的。

那麼,便絕對不能順他的意。

謝菱想了想,話鋒一變:“我的意思,隻是對晉少爺有更高的期待罷了,畢竟,他是京城裡年輕男子中最為出風頭的一個,若是他能再溫守禮些,豈不是更好?”

果然,晉琺的臉色變得黑沉不少。

“你期待晉玉祁?他憑什麼?”

謝菱模棱兩可道:“晉少爺當然有他獨特的長處。”

這與晉琺的預計不同。

他雙眸眯了眯,似乎遇到了什麼難解的問題。

謝菱雖不知其中緣由,但是隻要讓晉琺不高興,她便高興了。

她往旁邊借道,快速從晉琺身旁擦肩而過。

晉琺眼眸沉沉,看著謝菱的背影。

她的身影,似乎又在某個瞬間與記憶中的雲屏重疊。

晉琺深吸口氣,閉了閉眼,壓住這種不必要的聯想。

他想到那日,晉玉祁對他說的話。

難道,謝菱對晉玉祁的冷淡的確是因為閨閣女子的羞澀,難道,謝菱心中真的有晉玉祁?

晉琺胸中翻湧起一陣難受。

不可以,他是要看晉玉祁跌落低穀的,晉玉祁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有這般的好運氣。

他想把晉玉祁捧高,捧到他得意忘形,再用力碾碎。

就像他曾經想劈開自己的身體,將另一個肮臟愚蠢的自己碾碎一般。

-

謝菱真的不懂晉琺在想什麼,既然想不通,她也懶得去思考那麼多。

這個世界的晉琺又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晉琺,哪怕性情大變,哪怕瘋瘋癲癲,也跟她沒關係。

隻要彆瘋到她麵前來就好。

有這個閒心,還不如關心關心她自己的劇情。

再過一陣子,便是中秋了,中秋這日,皇家的慣例是去秋場圍獵,大臣可攜家眷前往。

謝菱仔細數數,她又有一陣子沒有見過三皇子了。

上一次見麵,是花舞節那日,眾目睽睽之下,她跟三皇子連話都沒說幾句。

這次圍獵,應當是她發展劇情的好時機。

謝菱還沒去過圍獵,為了更好地準備應對,謝菱便常常去找賀柒問些相關的事。

有一次她出門,看見集市上好些女子圍在告示板前喁喁絮語,她經過時,聽見了幾句。

“女子研堂,這是做什麼的?”

“不知道,說是每日午時開設一到兩個時辰,有閒暇者都可參與,不收錢。”

謝菱愣了下。

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走過去看那榜上的內容,卻發現確實與那幾人所說的一致。

這裡怎麼會有女子研堂?

在第四世時,樓雲屏與樊肆在鄉下生活,看了太多女子被困在家中,年紀到了便成婚生子,侍奉公婆,跟鄰裡說說長短,便再沒有彆的活動。

樓雲屏也沒有那等崇高的想法,比如什麼要在古代掀起女性思想覺醒熱潮,她隻是覺得身為女子,就這樣過一輩子,未免也太過可憐。

她自己在樓家是被好好寵愛著長大的,吃喝玩樂,從沒有短缺過。

可很多人並不是如此,她們的生活,是樓雲屏生活的反麵。

從少女時代到成婚之後,都一直很壓抑,很悲慘。

樊肆的親姐姐,便是如此。

樓雲屏也認識樊家的那個女兒。她是大女兒,但在樊家並沒有什麼地位。

在樓雲屏的印象中,樊家的女兒從不出門與彆人玩,偶爾見到她,都隻是她洗完頭發後,靜靜地坐在屋後麵,對著太陽曬乾自己的頭發。

有時候,樓雲屏有種感覺,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根隱形的繩子,將她樊家那棟破破爛爛的房子拴到了一起,而她自己都不懂得掙開。

樓雲屏與那個樊家的女兒沒有私交,後來隨父親離開小水鄉,就更加沒有與她有什麼來往。

是樊肆成婚之後,偶爾聽樊肆說起自己的家人,樓雲屏才想起來這麼回事。

樊肆當年從晉府回到樊家,樊家的父母、雙胞哥哥,都不怎麼歡迎他。

因為樊肆來時,幾乎是兩袖清風,什麼值錢的都沒帶。

家裡沒有進項,又平白無故添了一口人,樊家當然不樂意。

當時,隻有樊肆的姐姐對他表示了善意。

那個姐姐比他年長好幾歲,但當時也不過就十八/九的歲數,一雙手、一張臉,卻已經粗糙蒼老得像近三十的人。

樊肆說,他當時看見這個姐姐,被嚇了一跳。

長姐用粗糙的手替他整理提來的行李,局促忙碌地想要在狹窄破爛的房子裡給他收拾出一間住處。

原先晉琺睡的那個小過道,已經被雜物給堆滿,長姐轉悠了一圈,也沒能替樊肆找到一個可以放東西的地方。

長姐訕訕地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咧著唇。

樊肆卻反而心裡安定了下來。

那時,長姐已經嫁了人。

就嫁在同村一個漢子家裡,還生下了一個小女兒。

因為聽說他回來,長姐特意托人照看女兒,抽空回來看他的。

麵對十幾年沒見過麵的陌生弟弟,長姐有些局促拘謹,但最後還是對他說了一句:“回來就好,你是爹娘生的兒子,便是俺的弟弟。”

那是樊肆到那個家後,第一次有人用親人之間的稱謂同他說話。

長姐畢竟生活在夫家,要照顧一家子的人,那日匆匆一見後,兩人再見麵的機會也很少。

樊肆對樓雲屏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他與長姐也是好幾年沒有見麵了,語氣難免有些感慨。

樓雲屏也替他覺得遺憾。

那位長姐是對樊肆最柔軟的人,卻被世俗雜事壓著,兩人連姐弟感情都來不及建立。

人生匆匆幾十年,那位姐姐即便有心關照半路尋回的弟弟,卻也不得不將後半生奉獻給夫家,與自己的血脈至親,隻能分彆。

連與親人見麵都如此困難,更彆提其它的娛樂自由。

因此樓雲屏同樊肆商量了,在鄉裡尋了一塊地方,蓋了一所房子,取名叫女子研堂,其實就是供鄉裡女子們聚聚會,偶爾組織些活動,玩樂一下,好叫這些女子們也意識到,她們的生命,她們的時間,也本應該是由自己支配的。

那是樓雲屏無聊之中冒出的小小理想,後來這個小理想實現了,她也確實很享受,沉浸其中。

可這個世界沒有樓雲屏,為什麼這裡也會有一個女子研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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