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在濕透的冰冷的棉被裡,岑冥翳也緩緩地彎起唇。
他也在慶祝。
他迎來了新生。
從那之後,岑冥翳開始建立自己的力量。
“諦聽”是皇帝的信息網,用來監聽朝臣的陰私,控製他們。
岑冥翳在諦聽中待了三年,知道“消息”這個東西有多重要。
他是一本書,皇帝需要時便來讀他。
可他知道的,永遠比皇帝讀去的要多。
招攬自己的人馬,岑冥翳並沒有費多大勁。他早已從皇帝身上學到了,秘密,是控製一個人的最好武器。
很多時候他甚至沒有親自出麵,一開始,他隻是考慮著,一個未成年的皇子不足以叫人信服,更不足以叫人背著皇帝對他效忠。
但後來,岑冥翳發現藏在幕後的效果很好。
他偽裝出了一個完美的紈絝性格,幾乎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膿包廢柴,不管是皇帝,還是覬覦著皇位的人。
他喜歡這樣。
安靜,無聲,誰也不要來打擾他。
皇帝隻在乎對他有用的人,因此他的“諦聽”隻監控三宮六院,朝臣住所。
而岑冥翳篤信神跡還會再現,或許會在任何一個意想不到的角落,所以他的力量輻射到了整個金朝領土。
他是真真正正地在找神。
他學會了耐心,一時找不到,他就繼續找,終於在十三歲那年,叫他又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
永昌伯府發生了一件事。
這事不小,不過被永昌伯府瞞住,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恰巧,岑冥翳的信息網最知道的,便是所有“沒有多少人知道”的事情。
永昌伯的二子並非親生,而是昔年生產時抱錯的農戶家子。
長到十六七歲時,永昌伯將親子接回府中,將抱錯的假少爺退回農莊。
更有趣的是,原本那位真少爺的青梅竹馬,不僅沒嫁他,反而嫁了那假少爺。
這是大金七十三年的記載,岑冥翳曾經親眼看過。
可是沒過多久,岑冥翳聽聞晉府的那個少爺在到處大翻戶籍冊,還說,戶部的人弄錯了,全都弄錯了。
永昌伯府之子,身份到底不俗,戶部的下屬陪著小心,可查破了天去,都查不出來,那晉家少爺說的錯了,到底錯在了哪兒。
岑冥翳聽著有趣,閒來無事時重新翻了翻晉府的記載。
卻忽然發現,確實不對勁。
記載變了。
隻有晉府真假少爺互換的事,而不見那假少爺成婚之事。
這中間,有一個人憑空消失了——晉公子原本的未婚妻子。
晉公子試遍了所有的方法,都找不到那個人。
十三歲的岑冥翳心口收縮,呼吸緩緩地收緊。
他有預感,他又找到了,另一場神跡。
他悄悄跟蹤了晉琺很多日,後來,那個晉府的假少爺樊肆也出現了。
岑冥翳將他們問過的問題、查過的信息全都記在腦海中,漸漸拚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她的新名字,叫樓雲屏。
被青梅竹馬的晉琺背叛,為了躲避麻煩,轉頭嫁給了樊肆。
不知為何,這倒很像她會做出來的事。
可是,她再次消失了。
晉琺找不到她,樊肆找不到她。
樊肆豎起了亡妻靈牌,對著靈牌呢喃時說,就算所有人都不記得她,他們一起生活過的六年,不可能消失。
岑冥翳躲在樊肆看不見的地方,聽著這句話,神魂再次震撼。
六年?
何來六年?
兩年之前她分明還是趙綿綿,難道他認錯了?
不,不可能。
凡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消失,痕跡不可能完美地抹除。
晉琺和樊肆都說,他們是重活了一世。
重活一世。
不會錯的,這分明就是神跡。
可是,神可以同時出現在一個世界的兩個地方嗎?
趙綿綿和樓雲屏的存在,又要怎麼解釋?
……除非,除非這根本就是不同的世界。
在每個世界裡,都有玉匣,有趙綿綿,有阿鏡,有岑冥翳。
可是在有的世界裡,岑冥翳遇見了玉匣。在另一個世界裡,岑冥翳遇見了趙綿綿。
遇見阿鏡的岑冥翳,也應當是在不同的世界。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他一開始並沒有關於趙綿綿的記憶。
因為這個記憶,是他瀕死之時,從另一個世界的自己身上融合來的。
十三歲的岑冥翳震撼,又興奮,以至於一陣陣地發抖。
他知道,自己不僅僅找到了新的神跡,還很有可能發現了神降世的規律。
回到住處後,他將玉匣、趙綿綿和阿鏡的麵容畫在了紙上。
他本不需要畫下來,因為岑冥翳的記憶永不褪色,她們的麵容無論是在紙上,還是在腦海中,都是精準鮮活的。
但,將她們全都拓到一處後,岑冥翳發現了另一個規律。
她們的眉眼、神容之間,流淌著幾分相似。
這種相似並不明顯,它像是融入在骨血之中,很難說清是哪個部位一模一樣,但若是親眼見著這兩人,必會覺得她們有些相仿。
她們的麵貌,都是神的折影。
若還有新的折影,應當也與此相似。
岑冥翳盯著這三幅畫看了許久,然後將她們的眉眼、鼻唇、身形分彆組合,畫出了十幾幅相似而不同的女子像。
他一一地看過去,將這十幾幅虛擬出來的模樣記在了腦海中,然後將畫卷全都銷毀。
從那之後,岑冥翳的尋找多了一個標準和方向。
直到遇到謝菱。
按照紈絝的身份,岑冥翳結交了許多狐朋狗友。
在浪蕩男子之間,少不了要聊女人。
問及岑冥翳喜好什麼類型的女子,他隻笑笑,說了兩個詞。
弱柳扶風,清澈無垢。
其餘人會意大笑起來,沒過多久,就把一個又一個清秀女子引到他麵前。
岑冥翳本沒奢望,後來,竟當真在其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容。
不,應該說,那麵容他當然是沒見過的,但是他曾畫下過一張與她極其相似的容貌,相似到了,岑冥翳的胸腔瞬間鼓噪,劇烈跳動不止的地步。
他找機會見她。
在朝安寺,他看著她被大姐刁難,被貴女欺負,卻不敢上前。
她好柔弱,他不敢以外貌認人,生怕認錯了皮相,惹神明失望。
直到看到那謝氏女即便羞惱地紅著眼,像兔子一般可憐可愛,仍揚聲斥罵不講理的晉家小少爺,岑冥翳腦中嗡的一響,終於忍不住動作。
他趕走了晉家姐弟,強壓著讓渾身發顫的躁動,一步步靠近她。
向她走近,就好像走近瞻望了許久的神像,生怕她忽然之間,就像兔子一樣嚇跑了。
隻不過和她說了兩句話,岑冥翳已經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要衝到頭頂。
因旁邊還有外人瞧著,岑冥翳才暗暗用力掐著自己的掌心,克製住。
分開之後,一旁的陳慶炎賊眉鼠眼地問他:“這一回,是你喜歡的型不?”
岑冥翳喉嚨燒乾,啞得無法出聲,隻點點頭。
是,就是他喜歡的那一個。
神落在世間,像經過花叢的蝶,好在這回終於,被他捉到了。
極盛大的狂喜之後,隨之湧來的是達到極點的焦慮。
她會喜歡他嗎?
這次他會成為那個被選中的人嗎?
她什麼時候又要離開呢。
他小心翼翼地隱藏著,不敢讓神發現他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
他是一個卑劣者,是一個偷竊者,他窺探神明,還想……
不行,他不敢想。
他不敢奢想留住她,隻能渴盼,如果他可以讓她滿意,她可不可以告訴他,她下一次要出現的時間地點。
和她相遇之後,岑冥翳的生活裡好像就一直隻在發生好事,幸福得他都有些惶恐,但這惶恐又被他更大的貪心壓製住。
她說,好喜歡他。
可是這世上還有很多個她曾選中過的人。
她可以,隻喜歡他嗎?
-
休息了一晚,謝菱又感覺精神充沛。
吃早飯之前,她雙手合十默默祈禱了一下。
希望今天三皇子能早點來,還有,不要再出現奇奇怪怪的人。
謝菱不常祈禱,不僅僅是因為她不相信這個世界的神,對這個世界無所求,還因為,她運氣也就那樣。
買彩票從不中獎,買盲盒永遠不回本,她許的願,什麼時候成真過。
謝菱歎了口氣,結束祈禱,老老實實開始吃早飯。
差不多剛吃好,窗欞輕輕響了一下。
謝菱精神百倍地抬頭,一邊露出甜甜的微笑,一邊轉身。
“三殿下……”
謝菱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從窗戶裡輕巧翻進來的人,並不是岑冥翳。
陸鳴煥麵色古怪地停在窗前,眸光斜睨著她。
“……三殿下?我就知道!”他的語氣像被誰踩到了尾巴,跳腳地喊,“你一定是跟他有來往。”
謝菱頭皮發麻,怎麼會是他?
她走過去,壓低聲音警告道:“不要胡說。你違背規矩,擅闖我的房間,現在快出去!”
“我就不。”陸鳴煥麵色黑得能滴水,陰沉沉地看著她,輕輕咬牙,“你不裝了?你倒是繼續裝啊,昨天像個石像一般,對著我,一句話都沒有。”
謝菱深吸一口氣,仰起頭盯著他,直言道:“所以,陸公子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我不願意見到你,我跟你沒有話說,你若是知情識趣,早早離開才對。”
陸鳴煥心臟好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忍不住捏住謝菱的下巴,用了些力氣。
“也隻有你……隻有你會這麼對我。”
他眸光不停地來回閃爍著,好像在掙紮著什麼,昨天他以禮相待,被她嫌棄,今天他就暴露本性。
他本就是個不講理的人,他講理,阿鏡也不曾看他,他不講理,阿鏡倒會多睨他一眼。
謝菱被他捏得很痛,氣得眼神發冷。
她和他無冤無仇,憑什麼遭此對待?他不講理,她也無需講,伸手拿起桌上的一隻茶壺,就要去砸陸鳴煥的腦袋。
“謝姑娘,有訪客到。”門外響起唱喏聲,“平遠王世子前來請禮。”
誰?黎奪錦?
謝菱一身汗毛倒豎。
她轉頭,盯向陸鳴煥。
“你現在出去,和他說,你方才驚嚇了我,我不見客。”
陸鳴煥眯起眼睛,瞄了一眼她左手舉起的茶壺,哼笑:“驚嚇了你?黎奪錦,他為什麼要來見你。”
謝菱哪有時間和他廢話,壓低聲音快速道:“不然呢?那你要怎麼出去?平遠王世子耳力過人,你再翻窗,一定會被他發現。”
這冠冕堂皇的話是她說出來哄騙陸鳴煥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讓陸鳴煥解決黎奪錦,用魔法打敗魔法。
哪知道,陸鳴煥嗤笑一聲。
“你想錯了,我不出去不就行了。”
說完,他鬆開謝菱,趴下身子,飛速地鑽進床底。
“你!”
身後吱呀一聲,婢女久久沒聽到回應,已經將門扉推開。
作者有話要說: 《倒黴的人不要許願》 謝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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