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倀鬼(1 / 2)

“自從鹿城知州出事, 邊境那幾座小城已經亂了好些日子了。”

陸鳴煥對麵坐著一個人,身穿暗青官服, 慢悠悠地同他商量著,“你們那邊究竟如何安排,還得早些給信兒。”

陸鳴煥麵色沉著,指節在桌麵上輕扣,發出嘚嘚響聲,隻不做聲。

陸鳴煥麵前這人是玄鷹騎的總督都,原先是他父親的同僚,如今陸將軍退下幕後養老,全權交到了兒子手裡,這位都督倒比以前還要信服幾分。

對著晚一輩的陸鳴煥,也是客客氣氣, 有商有量。

這裡麵, 自然有因為陸鳴煥個人才乾的緣故。

但陸鳴煥知道,並不全是因為此。

至少,這總督都還存了從他身上攀取平遠王世子的心思。

當年黎奪錦帶兵親自清剿了北部三軍, 不論親疏血緣,但凡曾背棄過平遠王之人, 全被殺頭扔進了鹿林的沼澤之中, 告慰平遠王的亡魂,也徹底清除了黎氏一族身上背著的“叛賊”之說。

從那時起, 黎奪錦的氣魄和果決便震動朝野, 皇帝也再不敢奈何他。

領兵之人,若要追隨一位理領袖,黎奪錦定是上上人選。

隻是這黎世子大仇得報之後,便好似鬱鬱寡歡起來, 身體也不如以往康健,時常在府中養病,後來又廷說對什麼歪門邪道著迷……

總之,尋常人難以見得到他。

陸鳴煥身為陸將軍之子,而今亦是金朝赫赫有名的大將,又與黎世子關係親厚,可謂強強聯手。

便是看在這一層上,那總督都才更是願意與陸鳴煥結交往來,隻怕搭不上這趟駿馬拉著的好車。

他今日,隻是來這裡探個口風,卻沒想到,陸鳴煥沉吟來去,就是沒給個準確答案。

過了許久,陸鳴煥卻是敷衍拖延道:“都督先回去等信,我挑個時間,去拜訪了黎世子後再做回複。”

“這……”那總都督雖然不滿,卻也沒有彆的法子,隻好站起來,對陸鳴煥輕輕頷首告彆。

他走後,陸鳴煥兀自沉思。

鹿城,離黎奪錦父親當年出事的鹿林不遠,也難怪那邊一有動蕩,就總有人想往黎奪錦身邊湊,試圖打探消息。

如今局勢不穩,未來究竟會如何,還不好說。

他們雖然看準了四皇子,對四皇子鼎力相助,但如今,一切都還有變數。

陸鳴煥麵色難看。

他知道,此時不能意氣用事,尤其他與黎奪錦已經在同一條船上,若是此時鬨掰,於大局有礙。

陸鳴煥強忍下去心頭那陣難受,抓過大氅披在肩上,旋步出門,朝世子府而去。

世子府中,黎奪錦唇色蒼白,又是幾日幾夜不曾睡好的模樣。

他手邊正放著幾卷書信,燭火平穩,隻偶爾從芯子裡跳躍波動。

陸鳴煥推門而入,看著他半晌,撇開頭。

說道:“玄鷹騎都督到我府上,問你,出兵日期何時能定。”

黎奪錦不曾看他,束起竹卷,輕輕放置一旁。

“不出了。”

“你說什麼?”陸鳴煥愕然。

黎奪錦方才,說什麼?

他們原本在同一條船上,黎奪錦說這話,是要拆船?

黎奪錦眉目平靜,可平靜之下,又藏著綿延的怒火。

“我說,我要退出。你們的計劃,我不管了。”

陸鳴煥心頭火起,他這幾年見過了黎奪錦太多的頹唐模樣,現在他又來玩這一套?

“你又是因為阿鏡,是不是?”陸鳴煥怒發衝冠,口不擇言,“你原先為了她,活不像活,死不能死,那是你自己的命格,沒人管你。如今又要重來一遍?你現下的決定,牽連著多少人!”

難不成要所有人都為了黎奪錦的憂鬱而陪葬?隻因一個女子……一個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女子。

陸鳴煥咬破舌尖,自虐一般,逼迫自己在腦海中重複這句話。

“為了阿鏡?”黎奪錦冷笑一聲,“是,也不是。”

他從台階上邁步走下,眼中遍布血絲。

“你當日來邀我,說是在亂局之中,唯有四皇子仁厚明德,儘心輔佐他上位,重振朝綱,清□□氣。”

“可你又是否知道,這位四皇子在邊境,在鹿城,做了什麼?”

陸鳴煥一頓。

他皺了皺眉,聲音不自覺低下去一些:“你是說,修築上仙台的事?”

黎奪錦深深吸進一口氣,又徐徐吐出,臉色有些發青。

“看來,你很清楚。”

“那是陛下給四皇子的命令,修築上仙台,聚雨露,定國脈。”

陸鳴煥擰眉道,“當今陛下為了神神鬼鬼之事,瘋癡了多久,你又不是不知。莫說陛下,你自己先前不也……罷了,不說這個。那位陛下瘋起來,做什麼事都不奇怪,你又為何突然因此撂挑子?”

“上仙台,上仙台。”黎奪錦緊緊閉了閉眼,回首指著桌上那些竹卷,道,“為了修築上仙台,累死了多少工匠,下令要數十個童男童女去沉塘取血用來鎮樓。原知州中飽私囊,視百姓苦難於無物,衙門前的鼓敲破了沒人修,縱容惡霸欺壓民眾,四處橫行霸道,揪住一個話音不對,便能將人當街活活扇耳光扇死,這種事……層出不窮。”

“所有這些,都是因為上仙台。鹿城在四皇子治下,你當真覺得,四皇子無辜?”

陸鳴煥又怔了怔。

“四皇子從來守矩敦厚,若是陛下的命令,他哪裡會不執行?更何況,他原來手中無權,又怎好自作主張。”陸鳴煥辯了幾句,“世事無奈,殘酷的情形,時時刻刻都在發生。正因如此,隻有等四皇子即位,這些事,便不會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