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逸沉默，因為秦昊的能力，的確不是特彆出眾那種。
至少，在淩逸看來，同樣的位置，羅雪也好，楚燕瑜也好，都應該會比他更優秀。
“所以我說儲君之位應該是我，沒問題吧？”
秦旭看著淩逸。
淩逸苦笑道：“這問題，我不好回答你。”
“嗯，我懂，我全都明白的。”秦旭點點頭，道：“從那時候起，我就以一個儲君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但同時我也明白，不能太露骨，不能讓彆人……主要是我父皇，覺得我小小年紀居然就動起了這心思。”
“所以我也很低調，不去聯絡大臣，不去勾搭軍方，甚至連那些社會名流我都不怎麼來往。我隻認真學習，刻苦修煉，非常努力的讓自己成為一個完美的儲君人選。”
“但你知道嗎？就在老三十八歲剛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我無意中聽見父皇跟首相聊天，我可以發誓，真不是有意偷聽的。當時我去找父皇，走到門口還沒等敲門，正好聽見我父皇非常開心的大聲說話，他說，老三天資聰穎，有帝王相！”
秦旭看著淩逸，眼中露出無儘複雜之色，他笑得特彆苦：“淩逸，你能告訴我，什麼叫帝王相嗎？”
淩逸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秦旭嗬嗬笑道：“是吧，你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當時我聽到那句話，整個人都呆住了，不小心碰到了門，弄出一點聲音，被我父皇聽見。”
“你知道，我父皇上過戰場的，警惕性極強，他當時估計也是驚怒交加，因為不小心說出了一個大秘密。”
“於是，順手操起手邊一個茶杯就砸了過來……”
秦旭抬頭看著淩逸：“我當時被那消息震撼得整個人都懵了，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所以當那個茶杯飛過來砸在門上，把門砸個窟窿又打在我身上的時候，我一點反應都沒能做出來。”
“然後……我失禁了。”
“父皇發現是我，什麼都沒說，隻讓人把我送回去，但後麵對我……也是愈發的冷落。”
秦旭輕輕歎了口氣：“從那之後，一旦遇到什麼劇烈的刺激，我……我控製不住我自己。”
淩逸倒是沒想到還有這茬，估計這件事秦昊也是不知道的。
不過此時此刻，就算知道，又能怎樣？
唯有一聲歎息。
秦旭看著淩逸，又露出一絲微笑：“其實說這麼多，不是想討饒，也沒有彆的目的。”
“就是人要死了，有些心裡話如果還憋著，會特彆難受。”
“我這一生很短暫，而且也挺後悔的，如果當年沒動那心思，那今天我就還是瀟灑的二公子。”
“說不定跟你這種絕世天驕也能成朋友而不是敵人。”
“我不會虛偽的說，我這一生無遺憾，我的遺憾非常多。但都沒機會實現了，淩逸，你是修行中人，你說人……有下輩子嗎？”
妖女在淩逸腦海中淡淡道：“轉世靈體，受因果影響，不知前生，不曉來世，所以，下輩子這東西，有跟沒有，其實沒什麼區彆。”
淩逸看著眼中滿是期待的秦旭，點點頭：“有。”
秦旭露出欣慰笑容：“有就好，其實我特怕黑，小時候怕老大笑話我，不敢跟他說，當然更怕彆人笑我，所以也從來沒對彆人說過。我怕黑，更怕死後無知無覺，那不是睡著了，而是徹底消失，那種感覺太可怕。”
淩逸沉默了一下，道：“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我也怕死。”
秦旭有些意外的看了淩逸一眼，道：“好遺憾，本王竟沒機會與你這種人成為朋友！”
“既然你說有來世，那我信你，所以我乾脆在臨死前發個誓，就當……是個心理安慰吧！”
秦旭說著，一臉認真的道：“下輩子，我願放棄今生所有恩怨，我誰都不恨！即便死，也是自作自受，心甘情願。所有一切因果，皆終止於這一世，終應在我一人身上！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妖女在淩逸腦海中，輕輕咦了一聲，道：“有點意思。”
秦旭說完之後，長出一口氣，有點不好意思的對淩逸說道：“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一個心願，這次出來之前，我就已經隱隱料到可能會麵臨這種結果，但我沒辦法……”
淩逸看了他一眼，終於肯說了嗎？
“如果今天你沒來，這個誓我不會發，所有事我也一個字都不會提，因為太可怕！”
秦旭又倒了杯酒，剛要喝。
淩逸拿過酒壺，看了一眼已經觀察半天，確定沒人用過的杯子，隨手倒了杯酒。
“彆一個人喝，我陪你。”
秦旭微微一怔：“你不怕這酒有毒？”
淩逸心說怎麼就不怕？是我家妖女說這酒安全我才敢喝。
“不至於。”淩逸輕描淡寫的道。
“嗬嗬。”妖女笑了笑。
秦旭臉上露出佩服之色：“好，我不配與你稱兄道弟，但謝你陪我喝酒！”
雙手端杯，舉杯示意，一飲而儘。
淩逸也是一飲而儘。
秦旭蒼白的麵頰上還殘留著之前被抽耳光的傷，但這並不影響這位皇子此刻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皇室子弟獨有的氣場。
“我其實本來已經死心了。”
“軍方、內閣、我父皇……全部站在老三這邊。”
“支持我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貶謫的貶謫，所以我幾乎沒有任何機會能贏。”
“而且我很清楚，在封地上，隻要我不喊出造反這倆字兒，其實任我折騰，怎麼玩都成。”
“世間榮華任我享用，不但是我，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隻要大秦不滅，國君一脈都會厚待他們。”
“更彆說，隨著你的崛起，我更加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
“驚世駭俗的藍光，更加驚世駭俗的異姓王！”
秦旭苦笑道：“還是世襲罔替！這個比嫡親皇子還厲害！嫡親皇子最受寵也不過三代王位，還代代下降。三代之後，再想拿王位，那就要有不世之功！”
“在這種情況下，隻要不是個弱智，就不應該再生出什麼幻想。”
“我秦旭談不上有多優秀，但終究不是個白癡。”
他看著淩逸：“可偏偏的，讓我遇到了弱水教的人……準確的說，是他們找上了我！”
弱水教？
淩逸想到之前被乾掉那人身上的令牌，上麵就刻著弱水二字。
看來秦旭還真沒撒謊。
“他們當時找到我的時候，我是拒絕的。”秦旭一臉認真，“我那會兒覺得他們就是一群投機分子，想把本王當猴耍。如果真能成功，本王的確能乾出不擇手段的事兒。”
“可問題是，在明知道秦國有藍光守護的情況下，還要往上衝，是頭鐵還是命硬？指啥呀？”
淩逸看著他：“然後呢？”
“然後？”秦旭抿了抿嘴，伸手撓撓太陽穴，又歎了口氣，“然後當然就是展示啊！”
“神通？”
“嗯，大概是，一道藍光燒死我一個特喜歡的女人。”秦旭說這話的時候，臉還是有些扭曲的，眼中有恐懼，更多是憤怒。
淩逸皺起眉。
妖女冷冷道：“該死！”
“是誰？”淩逸看著他問。
“襲擊你那個，應該被你背後的真正藍光給弄死了吧？”秦旭有些不確定。
淩逸點點頭。
秦旭輕歎：“元神境都不是你對手，嘿，死的好！我都恨死他了！”
“他一道藍光燒死個我心愛的女人，然後問我，這能力夠不夠？如果不夠，還可以繼續展示，用藍光燒幾個人給我看，比如，我的正妃，比如我的幾個孩子……”
“草他媽的，那就是一個王八蛋，是個無恥之徒。”
想起這件事，秦旭終究沒能忍住，還是罵了娘。
“其實他展示一下足夠強大的神通我就會跟他合作的，因為我是個不擇手段的人，我想要這王位，我有的是野心，我有我的理想和抱負！”
“可這瘋狗居然直接開殺戒。”
秦旭眼神中的恨意做不得偽，他看著淩逸：“所以我特彆感謝你，所以我發誓說心中已無恨。那狗賊既然已經死了，而且仇恨又被你拉過去，我的那些妃子，那些兒女，應該都不用死了，所以，有遺憾，但無恨。”
跟秦旭的這番交流，的確讓淩逸重新認識了這位二公子。
沒之前認為的那麼不堪，從某種角度來說，倒也勉強能算個梟雄人物。
“關於那個弱水教，你又了解多少呢？”淩逸問道。
秦旭搖了搖頭：“你也看見了，我身邊就這兩個弱水教的人，一個元神境，一個入道八重天巔峰，說實話我到今天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對了，今天被你廢掉那人告訴我，說什麼青山宗也好，逍遙宗也罷，在弱水教麵前，都算不得什麼。”
說完這句，估計立即想到這兩位今天的不堪表現，不但一死一廢，還把他也徹底給葬送。
頓時歎了口氣，一臉惆悵的喝起悶酒。
妖女在淩逸腦海中道：“沒聽說過，不過，在修行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則，就像世俗的潛規則一樣。”
“門派算是最小的勢力，一般來說，有十幾個人甚至幾個人，也敢自稱是個門派。”
“比門派大的，就是宗門了，能被稱為某某宗門的，至少也得有個千把弟子，然後還得有十個八個入道修士撐著。”
“宗門之上，是教。”
“敢自稱為教的，要麼入道之上的修士眾多，要麼弟子無數，勢力遍布星空。”
“更強一些的，是古教，那種傳承幾萬年甚至更久的古老大教，底蘊深不可測！”
“當然了，所有這一切，皆在星門之下。”
說到這，妖女淡淡說道：“所以，這個弱水……如果真的是教，那麼我更傾向於這是一次私人行動。”
“私人行動？”淩逸微微皺眉。
“對，教都很大，等級也十分森嚴，但越是高層，自主權也就越大。這麼說吧，教中的一個管事，可能都比青山宗的掌門權限大。”
“宗門對世俗感興趣，我能理解，但龐大的教……一般不會把目光投向世俗，除非有他們特彆想要的東西。”
“但即便是這樣，通常也是拿了東西直接走人。”
“要說一個大教，跑來控製區區一國，那就有點太沒出息了，也不現實。”
這時，秦旭已經連喝了幾杯酒，看著淩逸道：“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也不知對東海王有用沒用。但我想厚顏求您一件事。”
淩逸看著他：“照顧你的家小麼？”
秦旭微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東海王是個妙人，我的確有這心思。”
淩逸點點頭道：“這個應該不用我做什麼，秦昊那邊……”
秦旭搖搖頭，道：“他是他，您是您，您開口，不一樣的。”
淩逸愣了一下，默默點點頭：“好！”
秦旭見淩逸答應，站起身，衝著淩逸深施一禮，然後直起身，神清氣爽的道：“這下徹底了無遺憾了！”
說著，衝著外麵大聲道：“酒來！”
淩逸微微一怔。
片刻之後，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麵色沉穩的宮廷侍衛，雙手端著一個托盤，緩步進來。
雙膝跪倒在秦旭麵前，將托盤高舉過頭頂，沉聲說道：“請二公子上路！”
秦旭笑了笑：“我爸跟我弟，不忍看我離世嗎？”
侍衛舉著托盤，沒說話。
秦旭伸手的一瞬間，稍微有點抖，但當抓住那玉質酒壺的柄後，變得沉穩起來。
拿起酒壺，看著淩逸道：“小王，鬥膽請東海王陪一杯，送我上路！”
淩逸長歎一聲，將桌上一壺沒動過的酒壺拿起來，一臉肅然：“送二公子上路！”
秦旭哈哈大笑，舉起酒壺，說無遺憾，眼中終究還是閃爍一絲晶瑩。
舉起酒壺，往口中倒去。
亮晶晶的酒水化作一道細線，宛若瀑布，一壺酒，儘數落入秦旭口中。
淩逸也將手中這壺酒一飲而儘。
“痛快！”秦旭將手中酒壺一拋，玉質酒壺掉在地上聲音清脆，摔得粉碎。
然後往椅子上一坐，看著淩逸笑道：“東海王有朝一日升仙成道，若有緣遇見，望不計前嫌指點迷津！”
“媽媽，我來陪您……”
話沒說完，一縷鮮血，順著嘴角流出，一雙略帶晶瑩的眼睛睜著，一滴淚，順著眼角緩緩滑落。
秦國二公子，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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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嗬成的一章，差一點點八千字，就不拆分了，下章晚上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