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宦官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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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歲勉強把那碗粥喝了一半就實在喝不下了,因為生病所以他今天不需要去書房學習。

他躺回床上,很快又迷蒙的睡著了。

在半夢半醒間,他仿佛墮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那股血腥腐臭的味道如影隨形,化成了一條條鉸鏈鎖住他的四肢,將他往深處拖。

一聲聲淒厲的叫聲回蕩在他的耳邊,他曾經見過的每一樣刑具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中播放。

畫麵天旋地轉間。

童歲看到了自己被關在漆黑陰暗的牢籠裡,而容瑾站在外麵淡淡的看著他,眼中的神色淡漠,仿佛他隻是一件隨手丟棄等待銷毀的物品。

那樣的眼神足夠讓他心臟發顫,張開口鼻也呼吸不上來,骨髓的縫隙裡都被填滿了森森寒意。

噠噠噠。

他聽到了遠處傳來腳步聲,穿著黑色飛魚服的錦衣衛拿著血跡斑斑的刑具朝自己靠近。

“大人,要動手嗎?”

噠噠噠。

童歲嚇得猛然睜開了眼睛,冷汗將他的身上全部都打濕了,濕發一縷縷的黏在臉上,就連眼睫上都沾著水汽。

他看著熟悉的床頂舒了一口氣。

原來這一切都隻是他的一場夢,容瑾怎麼可能會這麼對自己。

童歲掀開被子下床,灌了幾杯桌上的冷水。

意識也清醒了不少。

“都小心著點。”

門外傳來了陌生的聲音和雜亂的腳步聲,在他的房間不遠處停下,“動作利索點,這可是容督主親自吩咐的事,敢乾砸了你們都得掉腦袋!”

童歲放下手裡的杯子,走到窗邊借著一條細窄的縫隙,往外瞧了一眼。

花朵如同一簇簇的焰火。

居然是昨天看到的梅花樹?

這幾個人穿著雜役的衣服,旁邊還站著一個負責監工和指揮的小太監。

他們正用鏟子把原本荒禿禿的土地翻出來,在地上挖了個大坑,看樣子是要把樹給種到這裡。

童歲眼底亮晶晶的,這是容瑾讓人種的。

他昨天隻是說了喜歡就讓人給搬過來了,而且還照顧了他一個晚上,對他這麼好。

那點噩夢裡的陰霾瞬間被打消。

“公公,督主為什麼要對那小子這麼好啊,我聽說他和我們差不多,就是在皇子所裡麵打雜的。”

負責挖坑的一名雜役道。

“我聽說啊……督主是因為看上了他皇子的血緣關係,做這些就是為了提升他的信任度,哄小孩的。”

另一名雜役道:“要是他真的成了下個皇帝,才能乖乖聽話當傀儡。”

“哇,這是真的假的?”

“不然呢?你什麼時候見過督主做什麼不利於自己的事了嗎?這些都是督主籠絡人的手段而已。”

“那豈不是換一個皇子也可以?”

“當然,這種事情說不準的,就像是我們押馬賽的時候也會挑個最容易拿第一的。”

他們討論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完全不知道童歲就站在窗後。

聽著話裡的內容,童歲剛才的滿心歡喜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原本想要走出去好好看看這顆梅花樹的腳步頓住,轉身回到了床上。

他把被子蒙到頭上,心裡泛著酸澀,有種說不清楚的難過。

係統小聲道:【宿主您沒事吧?】

它跟了童歲這麼久,自然也看出來他的情緒低落,安慰道:【彆灰心嘛,他利用你說明你有利用價值——】

“你會不會安慰人?”童歲一把掀開被子,臉不知道是被氣紅的還是憋紅的,“你彆講話了,我心情不好。”

其實容瑾是看上他的身份,所以把他帶在自己身邊的這件事,童歲並不是完全不知道。

但是想到他或許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也是容瑾手中的一枚棋子,隨時可以替代成其他人。

他眼眶就有些發酸。

因為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不好,所以容瑾帶他去詔獄那種地方,是為了警告他嗎?

現在來送梅花樹,又是為了什麼?

這就是容瑾的手段嗎?他可以用律法重刑震懾人心,用迂腐的文學禁錮人心,自然也可以恩威並濟,給他一巴掌再賞顆糖。

都不過是容瑾拉攏人的手段而已。

童歲努力想要把這種極端負麵的想法驅逐出腦海,但他此時就像是陷進了一條走不出來的死胡同,莫名其妙地相信了這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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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

飯廳內氣氛沉沉,幾名侍從上好菜之後都貼邊站,一個個充當隱形人。

容瑾坐在平時一直坐的位置,神情看起來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細細觀察才會發現他一直若有若無地注意著童歲的反應。

換做是往常,童歲一定會挑距離他最近的位置。

起初他會覺得有些太靠近了,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適應了這樣的靠近。

而今天童歲卻坐在了桌子的對麵。

這種細微的改變讓容瑾微微皺眉。

他已經確認過了,自己移植過去的樹已經種下了,這麼大一棵樹,童歲出來的時候不可能會沒有注意到。

難道是不喜歡嗎?

但容瑾麵上終究沒有表現出來,沉默地吃著飯。

氣氛比平時壓抑很多。

童歲隻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了碗筷,不等他開口,容瑾道:“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

其實敢端上桌的菜,都是禦膳房的最高水準,更彆說裡麵還有幾道專門做給童歲愛吃的菜。

根本就不存在不合胃口的事。

容瑾道:“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童歲搖搖頭,“我吃飽了,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完成,我先去書房了。”

“等等,不用那麼著急,”容瑾道:“你的病還沒有好全,先回去休息吧。課業的事可以暫緩。”

“謝謝大人關心,我已經覺得身體好多了,不會耽誤學習的進度。”

童歲行了個禮就走了。

容瑾獨自對著一桌子的菜,忽然沒有了胃口。

他放下碗筷,咚一聲。

這點聲響把在場的其餘仆從嚇得連忙低下頭。

那張俊美的臉上凝著霜雪,眉頭緊鎖,眼底透著一絲控製不住的不悅。

平時不見他這麼懂禮貌會行禮,還抓著這點時間去學習。

看起來是更省心了。

但這種生疏的態度一下子把兩人原本貼近的距離重新拉遠。

起先的一點煩躁漸漸蔓延,容瑾冷著臉道:“去把馮永昌給我叫來。”

馮永昌聞訊連忙趕來,對上容瑾冷峻的表情,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人人都覺得容瑾殘暴,但他實際上並不會展露出太明顯的情緒,真正的心情都會包裝在層層表麵之下。

而容瑾現在看起來實打實心情很差。

馮永昌連忙道:“督主您消消氣,對身體不——”

容瑾打斷他的話,冷冷問:“我讓你去種的樹呢?”

馮永昌愣了一下。

“已經種下了,是、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容瑾道:“童歲看了什麼反應?”

“這,”馮永昌如實回話,“他在樹前站了一會兒就走了。”

“他不喜歡就讓人去拔了。”

馮永昌道:“督主您彆急,童歲殿下或許是生病所以心情不好,年紀又小,等他恢複好了肯定會感謝督主您的好。”

聽了他的話,容瑾的神情似乎緩和了一些,揉了揉酸脹的眉頭,“他今晚沒吃多少東西,晚點你讓人煲點滋補的藥膳給他送過去。”

“好的。”

夜晚的書房窗前點著燭火,童歲低頭學著這些日子一直不願意認真學的律法。

如果非要競爭上崗的話,童歲必須得要當那顆最合適的棋子,那匹跑得最快的駿馬。

周圍十分安靜,他一口氣學了幾個小時,腦袋發昏酸脹的時候,突然門被敲了敲。

馮永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主子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

童歲抬起頭,看到他的手裡端著一盅東西,笑著走過來放在他的手邊。

“吃點東西吧,這是督主親自吩咐讓禦膳房專門弄的,”馮永昌道:“裡麵可放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吃了一準舒舒服服。”

他打開蓋子,濃鬱的雞湯香氣帶著幾分藥材的苦澀,騰騰往上冒白霧。

童歲重新低下頭,把手裡的書又翻了一頁,“馮公公你拿走吧,我不餓。”

“這可不行,您要是不吃讓督主知道了,他肯定會不高興,到時要追究起來可不好了。”

“……好吧,”童歲道:“你放這吧,我會吃的。”

“誒誒誒好咧。”馮永昌指著門道:“那沒有事的話,雜家就不打擾您了,注意彆學的太晚,早點休息。”

童歲嗯了聲。

馮永昌這才往外走,在快要走到門外時。

童歲忽然抬起頭道:“等等。”

馮永昌腳步頓住,轉身一副等待他指揮的樣子,“您請講。”

童歲捏著書本的手指緊了緊,小聲道:“替我謝謝大人。”

馮永昌笑容深了幾分,欣慰地欸了聲。

在他離開後,童歲看著送來的藥膳,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之後對係統道:“他拉攏其他人的時候,也會做的這麼滴水不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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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童歲起床的時候明顯感覺到身體虛浮無力的不適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和昨晚的那個藥膳有關係。

他穿好衣服來到書房。

劉墉見他的神色還不錯,就開始給他上課。

童歲學習態度比之前認真了很多,這確實是一件好事。

童歲和容瑾之間的關係也一直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他在晚上學習時,每天都會收到容瑾派人拿來的各種投喂。

有時是甜湯,有時是糕點。

轉眼一個月的時間,童歲已經褪去了最初瘦弱的樣子,身高慢慢追上了正常的水平。

這天晚上,童歲獨自從書房回去時,看到房間前站著個人影。

容瑾站在那兒,手裡提著燈籠。

現在的天氣已經不是那麼冷了,屋簷上厚厚的積雪已經融化了大部分,隻剩下薄薄的一層。

但容瑾穿的衣服依舊很厚,始終是一副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童歲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他快步上前,“大人,您找我怎麼不讓人通知一聲,現在外麵氣溫低,您站久了容易著涼。”

“剛到沒多久,”容瑾道:“進去吧,我有事情和你說。”

“好。”

童歲推開門,他習慣性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到了一杯熱烘烘的茶遞給他。

容瑾接過抿了一口。

“劉墉說你最近的表現很好,學的很用功,”容瑾道:“過幾日是皇帝的生辰宴會,是給你身份正名的好機會。”

“我聽聞你身上有一件玉佩,還在嗎?”

童歲心裡一驚,那個玉佩原主幾乎沒有在人前拿出來過,沒有想到容瑾居然也收得到消息。

不得不說他手下的情報機構太強了。

他從枕頭下拿出那塊玉佩,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乖乖地交到了容瑾的手裡。

容瑾把玉佩翻過來,看到了纂刻的小字,這是隻有專屬於皇上才可以使用的標誌。

“有了這個就簡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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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

皇上生辰宴會當天的暢春園內,擺設了千秋宴。

天子的壽辰一直是十分隆重的節日,又叫萬壽節,全國上下都會休假三天,各地紛紛響應舉行慶祝活動。

各地的臣子都需要進獻壽禮,周圍的附屬國也紛紛派出了使臣來參加。

童歲跟在容瑾的身邊,身上穿著隨從的衣服,著實被這種盛大的場麵給震撼到了。

從一大清早就有各種繁瑣複雜的禮儀和流程,他在旁邊看得頭都快昏了,但容瑾卻可以指揮十二監的各部門把一切都安排地有條不紊。

拋開所有的傳聞不談,容瑾這種人絕對是最好的助手,丟什麼任務給他都可以安排的妥妥帖帖。

皇帝出現的時候,原本閒聊著的朝臣們和皇親國戚們連忙站起來。

隔著遙遙的樓閣二層,集體下跪行禮。

隻見皇上穿著常服,身邊跟著容瑾和張延儒兩名近臣,在禦座前落座。

童歲跟在容瑾的身邊,借著遮擋的角度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這名傳說中幾乎不露麵的皇帝。

皇帝已經年過五十,即使是穿著常服,也絲毫不減他身上濃重的上位者氣息,仔細看發現他的兩頰微凹,氣色不足,短短走了這幾步路就有些微喘。

而他手裡拿著一串佛珠,身後還跟著幾名道士和僧人。

按照一貫的宴會流程,容瑾從尚膳監的掌事太監手裡拿過壽酒,交給一旁的張延儒。

張延儒上前跪下,“千秋令節,臣等不勝大慶,謹上千萬歲壽。”

隨著他的跪下,剛起身的朝臣們再拜。

皇帝接過壽酒,高聲道:“得卿等壽酒,與卿等內外共慶。”

他說著舉起了酒杯。

樓閣下的群臣跪下再拜,三呼萬歲。

在各種跪了又跪的流程之後,所有臣子終於被賜座賜酒,一同坐下觀賞舞蹈。

五花八門的壽禮在此時獻上。

在絲竹樂舞之間,容瑾手裡握著酒杯側過頭低聲道:“準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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