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鈴鐺(1 / 2)

改過的《冕旒鎖》, 越閔帝林信, 隻有一個郎君。黨%

對此, 林信表示:“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

他一個郎君都沒有。

那時他與顧淵正在小烏篷船上。

顧淵握著竹竿,站在船尾撐船。林信原本趴在船頭弄水,一聽見《冕旒鎖》就跳起來, 船隻搖晃, 教他差點兒摔進水裡。

顧淵丟下竹竿, 站到他身後,捉住他的腰帶,往回帶了帶。

林信望著腳下水波,心有餘悸,吸了吸鼻子,回頭去看顧淵。

在人界裡, 仙君穿著素淨,與凡人無彆。顧淵向來對衣著向來不上心,但他穿得越簡單,才越顯得他不俗。

四處忽然靜了片刻,顧淵也正看他, 眉眼間的銳利被細致地磨平,溫柔平和。

一個“謝”字還未出口, 林信忽然想——

如果他非要有一個郎君的話,那就是顧淵沒跑了。

第二個念頭是, 他怎麼能對朋友有這樣的念頭。

林信推開他的手, 捂著臉, 羞愧地蹲下了。

他滿心以為,大概是他那好美色的毛病又犯了。

上回就調戲過“公魚”了,結果還是不長記性。

都是朋友了,還敢打“公魚”的主意。

慚愧。

顧淵全不知道他心中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隻道:“林信,方才為了救你,竹竿漂走了。”

林信一愣,抬起頭來:“你再說一遍。”

方才為了救他,顧淵順手把撐船的竹竿一丟,正巧丟進河裡。

顧淵正色道:“竹竿漂走了。”

林信打了他一下:“你這個人真是……”

果然不能貪戀美色,要顧淵做郎君,林信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他氣死。

林信站起身來,往四周看了看,隻看見那唱曲兒的姑娘家的船。

那姑娘是與她爺爺一起,常年在河上唱曲兒的。姑娘唱曲,阿爺撐船。

林信朝他們揮了揮手,說明緣由之後,撐船的阿爺一甩銅鉤,勾住小烏篷船,走到船尾,吆喝了一聲“順風嘍”,用竹竿劃破碧水與長天。

船隻順水而下,也果真是順風,微風將船上掛著的刻有曲名的木牌吹動,姑娘攏了攏頭發,便開了嗓。

林信盤腿坐在小烏篷船上,看看曲名木牌,確實是《冕旒鎖》。

他聽了一會兒,新編的《冕旒鎖》,說的是越憫帝林信,與他的龍的故事。

原來民間傳說,一個皇帝就對應著一條龍。

林信原本不知,直到有人提醒他,他才知道,自己也該有一條龍。

他坐在船尾,顧淵就站在他身後,一垂眸,好將這人的模樣姿態,全都收入眼底。

那條龍鎖鏈似的,用目光,用身形,把他給鎖起來了。

唱罷一段,小姑娘停下來,捧著茶碗飲茶。

林信便問:“上回來聽時,還不是這樣的《冕旒鎖》,怎麼改了?”

小姑娘笑著解釋道:“頭一回的《冕旒鎖》,是某日晨起,阿爺在樂坊門前撿到的,阿爺覺得詞兒不錯,樂坊又好些日子沒有新曲兒,便讓我唱了。方才的《冕旒鎖》,也是阿爺撿到的,還撿了一袋銀子,那銀子的主人留了字條,說要我唱這一曲,唱滿五年。”

“是麼?”

林信回頭看看顧淵,看他衣著簡單,他能湊出一袋銀錢來,實在也是下了血本了。

小姑娘雙手合十,道:“我和爺爺想著,大約是憫帝飛升成仙之後,與天上的哪位神仙鬨了彆扭,那個神仙氣不過,便寫了曲子來詆毀憫帝。後來與憫帝交好的仙友們,又幫他寫了新的。”

後半句話說對了。

唱了半篇的詞兒,隨流而下,前邊枯樹雜草掩映,再往前駛不得船。

便在這裡分離,老船夫收回銅鉤,小烏篷船停靠在岸邊,樂坊的船掉頭向回。

林信朝老船夫抱拳道謝,拉著顧淵上了岸。

他二人步行前往枕水村。

林信問道:“你給了那姑娘多少錢?我還給你吧?”

顧淵道:“不用,不多。”

“那唱詞兒是你寫的麼?你什麼時候寫的?我怎麼不知道?”

林信三問。

“是我寫的,給你製扇子的時候隨手寫的。”

“那多謝你啦。”林信拍拍他的肩,說話嘴快,不過腦子,“我那唯一一個郎君,你寫起來很簡單吧,到底是我調戲過的。”

顧淵腳步一滯,沒有說話。

原是玩笑,林信還以為惹得他不痛快了,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不提了。”

他舉起右手發誓:“我改了,我真的都改了。”

春日裡,黃草抽芽。

正是正午,枕水村裡升起炊煙。

沈家宅院裡,宋娘子將新蒸的糯米飯盛了兩碗,用草汁染成紅色,供奉在林仙君與青陽子道長的長生牌位前。

村中有名望的老人家拄著拐杖,扶門站在石階上,喚“阿蓁”回來吃飯。阿蓁就是老人家收養的、越國皇族的旁支。

一個紮著雙鬟、著紅裙的“小姑娘”提著裙子,從小溪邊跑回家——為掩人耳目,老人家把他做姑娘家養。

林信與顧淵並肩而行,沿著小溪向前。

枕水村四十九戶人家,第五十戶,便是林信家。

此時林仙君站在小巷深處,反手一推,斑駁的牆上現出一扇木門,林信叩了叩門,然後推門進去。

“我回來了。”

久違。

老道長在廚房,柴全正擺碗筷,就算隻有他與他師父兩人,用飯也需要有儀式感。

院牆上,還停著一隻小雀,小雀兒一見林信,撲騰著翅膀,就飛落到他的肩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柴全也開始穿道袍,應該是和他師父學的。

柴全抬頭看他,道:“仙君,我想吃肥雞。”

他羞澀地舔了舔唇角。

難怪林信一進來的時候,沒看見他養在院子裡的幾隻肥雞,原來是被他吃了。

仙君很是無情:“那你就想著吧。”

在院子裡擺飯,老道長與林信說起枕水村的近況,說起前幾日朝廷裡派了人來,視察他們這個前朝遺民的村子。

林信放下碗筷,正色道:“倘若出了什麼事情,到仙君祠告訴我。”

老道長道:“他們很快便離開了。”

枕水村裡,既不富裕,也不貧苦;既不十分有英武之氣,也不軟弱。

一切都恰到好處,林信也沒想著複國,朝廷那邊為顯仁厚,應該不會對他們下手。

但是也保不準,林信一向摸不準那些朝臣的想法。這村子裡的人,到底都是越國遺民,有些禁忌。

林信咬著竹筷發愣,連吃飯也沒了心思。

被這件事情一打岔,林信把要用玄光鏡給柴全找家裡人的事情也給忘了。

用過飯後,他在廊下鋪了毯子,坐在走廊上曬太陽。

顧淵坐在他身邊,道:“你若是不放心,不如在枕水村設一個小法陣。”

林信摸摸鼻尖:“你說的對。”

他搬來朱砂與符紙,用剪子將符紙裁成小段,用朱砂描畫出顧淵也看不懂的字,然後將符紙疊成鈴鐺的模樣。

林信把紙鈴鐺拿在手裡,對顧淵道:“你打它一下。”

顧淵一勾手指,輕輕地擊了一下鈴鐺。

紙鈴鐺叮當作響,林信那邊也感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