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清算(4)(1 / 2)

第21章

小時候,其實大多數時間是小叔帶著他玩的。

小叔雖有才名,但不好官場,在父親和二叔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小叔卻在寫詩作畫、遊山玩水,結交了不少誌趣相投之人。小叔每每帶回不少新奇玩意兒,設計精妙的機關,可愛親人的貓兒,很長一段時間,他做好了每日的功課,滿心盼著的都是小叔回家。

“穆潯……他為何不是好人?”穆淵定定看著醉意朦朧的姑娘,心裡想著,小叔因愧對江回便自毀前途,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壞人,小叔連心安理得地活著都做不到。

譚江月眨了眨眼,艱難辨彆著他的話,而後往床上一倒,又撲騰起來,“爹爹就是不能去!不能去……去了會有危險!”

她說著,伸手拉住穆淵的衣角,晃啊晃,“不去……好不好?”

穆淵稍稍鬆了一口氣,心道原來譚江月說的是那次春獵的事。再看她水潤的眸子哀求看他,穆淵無奈點頭,“不去。”

“太好了!爹爹你最好!”譚江月開心地往床裡滾了兩圈,還不忘招手邀他,“爹爹快來。”

穆淵一遲疑,她便可憐兮兮問,“爹爹不想和月兒一起睡嗎?月兒不哭、不鬨,比年年乖!”

“嗯……”穆淵暗歎一口氣,而後慢吞吞在床邊坐下。

下一瞬背後便是一重,譚江月撞過來,雙手環著他,穆淵身子僵住,隨即便聽譚江月說,“爹爹我背給你聽哦……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孟冬十月,北風徘徊……”

穆淵放鬆了身子,並慢慢感到了一種無奈又好笑的心緒。

他隱約能明白,譚江月很怕他這個“爹爹”走,所以一首接著一首背,就是不放人。

好在萍姑很快端著醒酒湯進來了,一見譚江月乖乖地趴在床上背詩,還笑著舒口氣,“我就怕回來要看到一地狼籍,還是公子有辦法,竟讓姑娘背詩。”

“……”他不是,他沒有。

“來,姑娘,把這醒酒湯喝了。”

譚江月仿佛沒聽見似的,一句接著一句背。

萍姑用求助的目光看著穆淵。

“我來吧。”穆淵無奈接過醒酒湯,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月兒,該喝湯了。”

譚江月立時警惕地看他,“你騙我,肯定是藥!”

“不是藥,也不苦,喝了睡覺。”穆淵道,“不信我喝一口給你看。”隨即低頭小啜了一口。

誰知譚江月並不買賬,她仰著小臉,用控訴的目光看他,“爹爹,你這招用了多少次啦?”

“……”

“爹爹,你失去了月兒的信任!”說是這樣說,譚江月還是不肯鬆開他。

穆淵端著碗,垂眸看她,“那爹爹要怎麼做,月兒才肯喝?”

“爹爹陪月兒睡覺呀!”譚江月立馬眼睛亮亮地看他。

原來不是不肯喝,是要談條件呢。

穆淵極快地看了身旁的萍姑一眼,隻見她用期盼他趕緊

應下的目光看著他,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妥。

“……好。”穆淵把湯碗遞到譚江月麵前,“說話算話。”

此時的譚江月雖是孩童心性,卻也沒有耍賴,乾脆地一飲而儘,隻是喝藥的時候也不肯放開穆淵的袖子。

喝完了,譚江月咂了咂嘴,“真的不是藥呢。”

她眨了眨眼,用心虛的目光看著穆淵,“爹爹,月兒不該不信你。”

穆淵實在很想接一句“月兒該打”,又顧忌著萍姑在一旁不便亂說話,而後便聽譚江月豪氣萬丈地說,“月兒要睡了,萍姑,熄燈!”

她將穆淵拉得跌在床上,而後湊近他,四目相對,這一瞬間穆淵幾乎以為她清醒了,因為她的眼眸那樣認真又清明,眼裡迷離的笑意也消失了。

“彆離開我。”不複醉後的軟糯嗓音,她此時的表現就和平日裡一樣。

可她下一瞬就閉上眼睛仿佛睡去,屋裡有黯淡的月色,她的臉頰像是曇花一般的色澤,眼睫在鼻梁上投下一叢陰影。

穆淵輕輕地喊,“月兒?”

沒反應。

穆淵歎了口氣,輕輕挪了挪身子,剛要下床,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她緊緊攥在手心。

於是又隻好躺回去。

穆淵試圖入睡,卻止不住地想著今日種種。平時的譚江月總是一個姐姐的模樣,什麼都扛著忍著,處事又細致妥當,幾乎看不到孩子的樣子。可她喝醉之後卻像變了一個人,所有掩藏在溫和表皮下的執念纖毫畢現。

幼年那樣嬌氣可愛的女孩,突然遭逢變故,從此命運的軌跡來了個大轉折。就如他,原本的天之驕子,父親不知所蹤,二叔又露出了猙獰麵目,所謂的家早已物是人非。

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去尋小叔,比起二叔那個浸淫官場已久的政客,小叔是個文人,不會玩弄權術,也不會經營勢力,讓他去和二叔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翌日,譚江月睜開眼,發現自己八爪魚一般抱著一個人,睡姿慘不忍睹。

先是驚嚇,而後看清抱著的人是年年,頓時鬆了一口氣。她慢慢、慢慢地把自己的手和腳從他身上撤回來。

好在他睡得還算熟,並未被驚醒。

外頭蒙蒙亮,男孩的側臉精致美麗,臉頰上有點被熱氣蒸出來的紅。

譚江月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他柔順的黑發,而且輕輕把被子往上拉。

“嗯……”聽見年年好似在夢囈,譚江月好奇地湊過去,尋思著他是會喊

爹還是喊娘。

睡夢中的穆淵嘴唇動了動,“月兒……”

“!”譚江月驚得坐直了身子,直把穆淵驚醒了。

他揉揉眼睛,“姐姐?”

譚江月用不讚同的目光看他,語重心長地勸,“年年,長幼有序。”

“???”穆淵還有些迷迷糊糊,聽了這話也隻是慢吞吞眨了眨眼。

“姐姐,你昨晚……”穆淵想問她是否記得醉後的事,又有些問不出口,他們昨

日的“父女”對話現在回想起來隻叫人想要就地挖個洞鑽進去。

“我昨晚?”

“沒事。”穆淵掩在烏發後的耳朵尖有些發紅,他動作迅速地起身下床,“姐姐我睡好了。”

譚江月正要起身喊他,見到的卻是他一溜煙往屏風後躲的背影。

……

接下來幾天,譚江月極少出門,隻是每日去老夫人院子避不開林氏,林氏每每欲言又止,用那種痛苦悲傷的眼神看她,譚江月便會笑笑,而後有禮地告辭。

其他人看不出二人氣氛有變,唯有珠珠敏銳,偷偷拉著譚江月問,“姐姐是不是在生娘親的氣?”

“沒有啊。”譚江月溫和地笑著,伸手捏了捏珠珠軟嫩的臉頰,“姐姐不生娘親的氣。”隻是失望而已,無比地失望。

“那就好。”珠珠仰著小臉,鬆了一口氣道,“還有哥哥,姐姐知道哥哥喜歡什麼嗎?珠珠送他木頭小鳥,哥哥不要。”

譚江月一愣,回想著年年喜愛的東西,幼時的年年喜愛的東西很多,從草編到木雕,陶瓷的擺件,爹爹的玉佩,他都忍不住伸手去摸。但最為喜愛的還是珠子,小時候得了幾顆琉璃珠,便整日不離身,一會兒見他在草叢裡麵追來逐去,一會兒又見他將珠子投進茶盞裡,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年年實在是個愛玩的孩子,隻是那時候的江月並不明白那些珠子的有趣之處。

譚江月蹲下身,“珠珠,你為何要送哥哥木頭小鳥?那不是珠珠喜歡的嗎?”

珠珠挺了挺胸,“因為珠珠對不起哥哥,所以把最喜歡的木頭小鳥給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