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寂靜幽深的巷子口,兩個人無聲對視。
“怕了？”宋燦挑眉輕聲問。
沉默半晌，西慕狹長的雙眼緊緊的凝視著她，突然輕笑一聲,“我怕什麼？”
湊上前嗅一嗅，撲鼻的酒味兒,“喝了不少啊,膽子挺大。”
微微怔愣,都把鋼筋鐵甲戴好了，沒想到他是這麼個反應，宋燦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轉頭就走。
穿過小巷，西慕悠哉遊哉跟在後麵,一步之遙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最初的震驚之後,曾經的回憶衝擊回腦海中。
他又不傻,等冷靜下來之後就反應過來了。
這小姑娘不僅不是一開始那麼乖順,後來露出小爪子的也不是真實的她。
剛剛那一刻，大概才是真實的她。
凶狠、睚眥必報、勇猛的像個亞馬遜女戰士。
“你……”西慕連走兩步靠近她，“醉了沒？”
宋燦掃他一眼，“你覺得呢？”
今天晚上被灌酒，她真的不開心。
即使知道這是職場新人的必經之路，可她還是有些失望。剛剛又莫名其妙的被醉漢給撲了,馬甲也掉了,說話間就忍不住帶了點火氣。
“沒醉？”
明明之前喝了一點酒就會纏著他，私生粉驚魂夜那次還膽小的喝了酒抱著枕頭來找他。
酒量很淺似的,這也是假的？
“沒有。”
答完之後身後的男人寂靜無聲，隻有他沉穩的腳步聲在身後，宋燦諷刺的勾起唇角,“怎麼？發現我騙你了？”
剛剛還好好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突然變成了小刺蝟，西慕剛消化完她酒量還不錯這件事，就突然想到了電棍，他現在可算知道，當初掉在他家地上的黑色電棍是乾嘛的了。
“不是”，西慕不知道該怎麼說，舔了舔嘴唇，又怕她誤會，在心裡小心措辭。
沉默的時間有點長，宋燦的臉更冷了。
“如果你覺得不安全，可以讓我去接你。”西慕追上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假裝往常懶洋洋的語氣，“哥哥保護你啊。”
停住腳步，空寂的老校區裡，隻有月亮在看著他們。
“你不害怕嗎？”
在她的親生父母發現她這一麵的時候，都開
始疏遠她，恨不得當作沒有生過她。
她想得到他的喜愛，又怕他也像她爸媽那樣唯恐不及，才小心翼翼的給自己套上一層軟糯甜美的假麵。
西慕失笑，垂眸看著她，輕聲反問，“怕什麼？”
“怕我啊，我不是正常人。”宋燦低聲說。
噗嗤一聲，西慕抬手狠狠的揉了揉她毛茸茸的頭頂，“這就不正常了？瞎想什麼呢？”
“你要不正常就好了，我用這麼費勁還追不回來？”
聽到這話，宋燦猛的抬頭，圓圓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你這麼感動，那晚上再讓我對付一夜？”西慕小心的打量她的神情，在她微滯的瞬間忙補了一句，“裝修工人明天來拆地毯，哥哥這嗓子現在真不行。”
輕抿嘴唇，宋燦轉頭就走。西慕跟隻大狼狗一樣甩著尾巴跟在後麵，“我這都急性咽炎還沒好呢，那邊太嗆了。”
不動聲色的瞄著宋燦的神色，西慕一點點得寸進尺，“一會兒我回去，有事跟你說。”
“什麼事？”
“時朵那聯姻對象。”吐出幾個字，西慕不繼續說了，但是眉頭微微蹙在一起，似乎是很不好的事情一樣。
“在外麵說不方便，回去告訴你。”
宋燦：“……”
即使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宋燦更擔心時朵。
一進門，臥室房門緊閉，王奶奶已經睡著了。
西慕嫻熟自然打開客廳的小台燈，暖黃昏暗的燈光突然有點溫馨。他
瞥了那邊一眼，他低聲說道，“這兩天奶奶麻煩你了。”
難得聽他說人話，一時間宋燦不知道作何反應。好在他也沒繼續往下說的意思，脫下黑色大衣轉身就進了廚房。
把廚房的玻璃拉門拉上之後，乾淨利落的開火，下油。
跟變魔術似的從旁邊拿出一個小鋼盆，背對著她不停的鼓搗。
忙碌疲憊的一天，宋燦隻看了兩眼就挪開視線，脫掉大衣癱坐在沙發上長長的出了口氣。
突然感覺到成年人的生活好複雜啊。倒不是害怕，就是突然有點不適應。
胡思亂想著，覺得臉上都是酒味兒。宋燦起身走到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甜美的小姑娘，宋燦輕抿嘴唇。眼底是鋒利不服輸的銳氣
。
怕什麼？
不要慫！就是乾！！
給自己鼓了氣，心情好了不少，開門走出去的時候一抬眼就看到廚房裡忙碌的男人。
熱氣騰騰的廚房飄來溫暖的香味，昏暗的燈光照到他的背影上，鑲了一層淡金色的光。
眼見他端著瓷碗出來，看到她站在那笑著招呼她，“快來。”
宋燦疑惑的看著他。
“晚上不是喝酒了？哥哥估計你沒吃晚飯。”西慕把白色瓷碗放在餐桌上，笑的不羈，驕傲的跟乾了件什麼大好事似的。
“給我做的？”宋燦輕聲問。
西慕聽了輕笑一聲，“問那麼多，快來。”
拉開凳子坐下，宋燦怔怔地看著他。
突然有種家的感覺，忙錯開視線垂下眼眸，結果這一看才看出來他手腕內側皮膚紅腫，看著好像是被燙了似的。
察覺到她的視線，西慕把襯衫袖子放下來，托著臉頰漫不經心的歪頭看著他，“沒事。”
聞言宋燦垂眸看著熱氣疼疼的疙瘩湯，他那好像有起水泡了，可不是沒事吧？
拿起勺子盛了一勺疙瘩湯，粉紅色的香腸，綠色的蔬菜，好像還有黃色雞蛋絲，聞起來鮮香四溢。
慢慢湊近唇邊抿了一口，眼睛有些酸。
“誒你這脖子怎麼了？”西慕冷不丁問道，擰眉凝視著，眼神掃了一圈，“還有手，怎麼紅了？”
聞言抬手摸了一下，有點癢，又有點刺痛。宋燦不甚在意的答了一句，“過敏了吧。”
男人嗓音立馬緊了，“過敏了？”
宋燦一邊慢條斯理的喝著溫熱的疙瘩湯，一邊回憶，“晚上吃飯的時候有飛蟹。”
西慕麵色瞬間沉下來，“過敏還吃？”
“沒吃，被碰了一下。”
不說還好，一說西慕火氣又上來了，嗓音被氣的發疼，“不知道小心點？”
宋燦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沒說話，然後吱呀一聲，餘光看他起身，怒氣騰騰的，哐一聲防盜門關上。
走了。
宋燦繼續緩緩的吃著疙瘩湯，狀似平靜心裡早翻騰起來。
她工作的開端似乎不如想象中順利，哦不，好像應該說是更艱難一些。
然後她又在西慕麵前掉馬，被他發現她的真實麵目。
沒想到她最沮喪的一天，唯一的溫暖是他
笨拙的疙瘩湯。好像還是現學的。
說不上具體什麼感覺，忙亂的一天整個人都麻木了。
過敏能怎麼呢？反正她又不是沒過敏過，不都自己過來了。
默不作聲的一勺一勺吃著疙瘩湯，溫熱鮮香穿過喉嚨，漸漸也緩過來不少。
duangduangduang。
敲門聲響起。
宋燦遲疑起身，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到男人繃著臉站在門口，還微微喘著粗氣。
哢噠一聲打開門，往後讓了一步，男人擦著她的肩膀走進來。
不看她，也不跟她說話。
自顧自的走到飯桌旁打開塑料袋，嘩啦嘩啦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格外刺耳。
拿出一個綠色的小盒子放到桌子上，西慕這才掀起眼皮瞥她一眼，“丹皮酚，過敏性皮炎或者尋麻疹常用藥膏，外用，一天兩次。”
啪，又拿個小藥盒放到桌麵上。
“氯雷他定，一天一片。”
說完起身開門，就要走。
“回去住？”
宋燦新鮮極了，看他把自己氣成這樣，跟個河豚似的。
聽了她含笑的語氣，西慕更生氣了，大步走到她身前停下，冷臉睨她，“自己過敏不知道？”
胸口劇烈起伏，喉結不停的上下滾動。
宋燦也學著他的樣子，“燙了不知道？”
“嗬”，西慕冷嗬，“我不疼。”
“我也不疼啊。”
兩個人一高一矮互相對視，西慕簡直要被她這渾然不在意的樣子氣死了！！！
俊臉緊繃，唇線抿的直直的怒視她。
噗嗤一聲，宋燦笑出聲，覺得他這樣子好笑極了。這是什麼彆扭怪啊。
凝視她唇角的笑意，西慕繃緊的俊臉也漸漸放鬆，最後滿腔的怒氣化為一縷無奈長歎。
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伸手虛虛的握住她的手指，把他她拉到桌邊，擰開藥膏擠出白色藥膏，小心塗在她的胳膊上。
“對自己好點不行嗎？”
聽到這句輕聲呢喃，宋燦眼睫輕顫，垂眸看著他的指腹在自己的手上打圈。
抬眸看過去，他緊簇的眉頭，認真的神情，好像在做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恍然間好像回到了被私生粉驚嚇那一晚他短暫的嗬護。
藥膏已經漸漸要乾掉，可男人不舍得鬆手，手指還緊緊握著她的，又使勁攥了攥。
“好之前得忌口。”
還想說什麼拖延時間，不想讓她走，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靜默半晌，西慕抬眸凝視她，舔了舔自己的薄唇才輕聲說，
“給個機會讓哥哥追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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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王奶奶買菜回來，就看到孫子懶散的靠在門口看著裡麵。
走過去一看，好家夥。裡麵熱火朝天的。
“這地毯就不要了？”
黑色地毯細看還有金色的暗紋，一看就挺貴的。
老太太扭頭嫌棄的瞪了一眼西慕，怎麼就這麼浪費，一點都不勤儉節約！
“沒”，西慕漫不經心的瞥一眼地毯拆完後露出的斑駁的木格紋老舊地板，“等放彆墅裡散散味再拿回來。”
聽到這句話老太太心裡才順當些。
“我就說你之前不是好作，現在人家燦燦不要你了，你又巴巴的追上來了。”
“放著彆的房子不住，非得擠這。”
西慕身價幾十億，肯定不能就君海豪庭那兩處房產。但他就是不去住，哪都不如小姑娘家對麵的老房子吸引他。
聽著奶奶的絮叨，西慕好脾氣的輕笑沒反駁。
工人業務能力專業，不一會兒就把地毯拆完收走了。
老太太拎著一袋子雪梨自顧自走進去，放到廚房旁的小吧台上。
之前房間裡味太大沒仔細看，這回好好挨個房間看一眼。反正也不大，就兩個臥室，老太太慢悠悠的晃悠，等走到主臥的時候驚訝的停在門口，側頭看著西慕，“這你都搬來了？”
西慕勾唇笑笑，上前攬住老太太的肩膀，“奶奶，一會兒再看，先教我做兩個菜？”
聽這話老太太可奇了，昨天學做疙瘩湯把自己手給燙了，今天還要學呢？
“緩兩天再學？”
“那可不行奶奶，一會兒我可是有有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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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冷風呼嘯，海浪撲打岸邊的礁石激出白色的泡沫浪花。
宋燦一襲黑裙光腳站在礁石上，冷眼睨著海平麵。
“好好好非常好”，導演拿著擴音器，“視線往上，腿往前，腳尖點前麵。”
“好嘞，這個角度再來一次！”
在盛景屢次熱情邀約之下，宋燦終於應了。
因為拍MV的報酬比她想象的更客觀。
這支MV的故事主線很簡單，
和宋燦自己失敗的戀情倒有些相似。
女主角是生活在海裡自由自在的一尾甜美可愛的美人魚，不聽長輩的話救了一個雄性人類。不出意外，兩個人愛上對方，結果這個男主角不勇敢，在一個月黑風高夜默默離開。
小美人魚發現自己被騙了，傷心過後直接黑化，等男人忍不住思念回來找她的時候，她就站在礁石上無情冷臉的看著男人在水裡掙紮。
熱烈發深的紅唇微微發抖，單薄的裙子根本擋不住寒風，冷風從衣料裡鑽進來化成冷針紮在身上，刺骨的疼。
宋燦渾身僵硬。咬緊後槽牙又堅持了幾分鐘。
“好了！”
導演叫停的聲音在她聽來簡直猶如天籟。
“小姑娘去休息一會兒，快去車裡暖和暖和彆感冒了！”
“來吧，盛景脫衣服下海吧！”
被工作人員用長長的羽絨服裹住，和盛景擦肩而過的時候，宋燦白著臉抬手給他加油打氣。
上了保姆車，盛景的助理連忙給她遞來一杯剛煮沸的可樂薑湯。隔著馬克杯熱氣源源不斷進入她的身體。
車裡空調開到最大，暖氣扇也對著她呼呼的吹。但還是覺得好冷啊。
“燦燦好厲害呀。”
聽到熟悉的嗓音，宋燦動作停頓一瞬，然後猛的側頭。看到時朵坐在前麵副駕駛的位置上，笑眯眯的看著她。
“姐姐？”
哢噠一聲車門打開，又關上。宋燦眼瞅著時朵從後麵上來，在她對麵坐下了。
“來看看你，第一次拍MV，感覺怎麼樣？”
被寒風吹了十幾分鐘，宋燦還有點哆嗦沒緩過來，“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樣。”
沒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尤其是透過窗戶看到盛景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一遍遍在海水裡撲騰，小聲嘟囔，“沒想到盛景一個公子哥居然這麼拚。”
“想出名哪那麼容易呢，當年慕哥也大冬天下過水，然後嗓子好像落下點病根。”說完時朵不甚在意的嗨了一聲，歪著頭滿眼欣賞的盯著宋燦。
“燦燦這個扮相真好看。”
時朵看著宋燦，滿眼都是驚豔的小星星。甜美的小姑娘像瞬間長大了。
“你以後要不也多化化妝吧，彆總仗著自己好看就不上心，你看你現在，我的天。”
氣勢澎湃，簡直如天女降臨。
熱烈的深紅色，黑色紗裙被風一吹像個飄渺的仙子。
心狠手辣已經黑化的那種仙子。
宋燦小口小口抿著可樂薑湯，聞言點點頭。
突然想到了什麼，宋燦側頭看著時朵小心翼翼的問，“姐姐最近跟高斯哥他們還有聯係嗎？”
她不敢提陳啟臣的名字。
時朵摸了摸自己紅色的指甲，輕笑一聲，“以後都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了，有什麼可見的。”
話音落地，微微停頓，“再說了，我之前也不是為了那個圈子。”
不是為了那個男人麼。現在跟他一刀兩斷，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聞言宋燦好像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悄悄的打量著時朵，想從她眼尾唇角看看她最近到底過的好不好。
“不用可憐姐姐，姐姐不也把他睡了。”
扭頭眯眼望著外麵的海灘，時朵咂麼一下嘴，好似在回憶回味。
“也不虧。”
宋燦：“！！！”
怔愣的盯著時朵，宋燦年紀有點小，一下沒反應過來這虎狼之辭。
“行了，就來看看你”，時朵抬手捏了捏宋燦冰涼的小臉，“好好休息，一會兒我有事就不陪你了，先走了。”
看著時朵纖細的背影越來越遠，宋燦捧著馬克杯陷入沉思，姐姐的氣勢越來越強烈，好像也要把公司拿到手了，可她開心嗎，幸福嗎？
半個小時之後，海邊傳來歡騰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