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蕊沉默了。
沉默代表著默認，是的,她依舊保持自己原本的意見,她並不想要蔡晴打網球，哪怕是自己一直都在關注著女兒的動態,可緣由也隻是因為蔡晴是自己的女兒，而並非其他。
“您還是覺得爸爸的死是因為去送我打球造成的？我要是不打網球,他就不用送我過去,就不會在回來的路上遇到……”
“夠了蔡晴！”孫文蕊忍不住拍了下牆,渾然不覺得手疼，“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嗎？”
丈夫的死永遠是她心頭的一根刺，她原本以為她們母女已經達成默契，不會再提起這件事,可是蔡晴，卻偏生要在她的心口上撒一把鹽。
孫文蕊的脾氣沒壓住，她憤怒地看著女兒,沒有之前的半點溫情。
“能啊，可是您真的有耐心聽我我的話嗎？”蔡晴笑了起來，“媽,您四十多了,為什麼卻還像是一個四歲的孩子一點道理都不講呢。爸爸去世我難道不傷心難過嗎,你少了一個疼愛你寵愛你的丈夫，我失去的呢,爸沒了,當初疼我的媽媽跟我形同陌路了。您傷心難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當時我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隊裡的那些大隊員說我沒了爹，欺負我的時候，我跟誰傾訴啊？我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我受了委屈全都自己吞下去，誰又過得容易啊？”
車禍奪走了她爸的性命，整個家支離破碎了。家裡頭不能提起爸爸，原本是最為親近的母女卻是一點點生疏，哪怕是她媽後來支持她打羽毛球，然而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贏球蜜”。
教練都會在她輸掉比賽後安慰她，孫女士呢？第一時間質問她。
在她因為傷病而沒辦法參加奧運會的時候，教練是惋惜，而孫女士呢？不是心疼她的身體，而是指責她為什麼不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她願意那樣嗎？
孫女士是個好人，年年在單位都能獲得表彰，對提攜幫助單位裡的年輕人很是熱情，然而對待自己的女兒，她卻是嚴格苛刻到不近人情。
蔡晴不是沒嘗試過，軟萌萌地說話，試圖柔軟孫女士的心，然而得到的是那冷漠的眼神，那種看著你，卻是沒有半點溫情的眼神。還有冰冷的語氣，“坐直了，好好說話。”
要不是因為跟她媽眉眼上有幾分相似，蔡晴幾乎都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經曆過溝通的失敗，所以她也懶的再去嘗試。
她這輩子隻是想要自己過得更舒服體麵些，前世形同陌路的親媽，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想要的我給不了，我想要的你永遠都不明白是什麼，我們又何必這麼相互折磨呢？”蔡晴笑了起來，笑得很是無力。她看著頹然地倚在牆上的孫女士，從這人身邊路過。
“忘了跟你說了，我還沒吃晚飯，先走了。”
蔡晴直直地過了去，走到門後時，她忽然間想起來什麼，“對了，往後我會按時給您打錢的。”作為女兒，該儘的義務她還是會做的，就像是前世一樣。
說完這話，蔡晴開門關門，動作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
關門聲響起時，孫文蕊愣了下，她終於反應過來蔡晴剛才說了什麼，蔡晴她說“我還沒吃晚飯”，而之前在酒店大堂裡，女兒問她“吃過飯了嗎”，她卻是都沒想著問蔡晴一句。
酒店的房間裡傳出嗚咽聲，隻是那些蔡晴都聽不見。
六月份的夜間空氣還帶著悶熱，便是迎麵而來的風都帶著高溫席卷而來，可蔡晴卻覺得這樣的空氣很好，是彌漫著自由氣息的，一切都好過在那房間裡和她親媽對峙。
回到宿舍的時候，藍蘭正在那裡百無聊賴地看書，是的，她正在看書。
“這麼愛學習啊，我買了水果撈要不要來嘗嘗看？”
藍蘭對水果撈是完全沒有抗拒力的，頓時就把書丟到了一旁。
“對了蔡晴，你在哪裡買的，為什麼我吃的都沒你買的好吃？”她去好幾家店買過，不過味道都差一點，明明就是水果、牛奶、奶油之類的東西啊。
蔡晴笑了笑，她多買兩份回來果然是對的。
“男朋友是自己家的帥，好吃的是彆人家的好吃。”她當年也是吃遍北京城的，自然知道哪裡的東西更好吃。撈了塊獼猴桃放嘴裡，蔡晴順手拿起了被藍蘭丟在沙發上的書。
看到書封麵的時候，蔡晴哆嗦了一下，她剛才是不是誇了藍蘭愛學習來著？
一定是眼瞎了，一定是這樣的。
紅紅火火的封麵上寫著蔡晴還挺眼熟的四個大字，她連忙丟開了這書。
“咋了？你怎麼這個反應啊，我看著這書挺好看的啊。”
“沒，被酸到牙了。”
藍蘭覺得蔡晴古怪，被酸到牙了還吃的這麼快。
……
ITF挑戰賽北京站的賽事對於蔡晴而言是結束了，不過藍蘭和肖明敏還有一場決賽要打，而決賽對手正是鄧涵和周舒的函數組合。
兩場決賽都是中國運動員內戰，對於鄧涵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蔡晴原本是打算在館裡訓練，不過被嶽常山喊來看比賽了。
“彆因為自己輸了就不想看彆人打決賽，有句老話說得好，旁觀者清，你看看她們怎麼打決賽的，都會出現哪些失誤，她們又是有什麼地方發揮失常，等你上場的時候，怎麼針對她們的技術特點發揮，比賽場上輸贏沒不定的，可是你想辦法去贏比賽不止是閉門造車，還得多看知道嗎。”
教練麵前素來活潑的蔡晴聽到這話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才是神色鄭重道，“您說得對，我會好好研究的。”她是有些陷入誤區了，覺得靠著自己努力就能解決輸贏的問題，卻忘了網球隊和國羽從來不是一個情況。
嶽常山看徒弟神色凝重，原本還想要安慰她一句，不過看到蔡晴神色專注的看著場內，就是再沒說什麼。
雙打先開始，鄧涵似乎打算速戰速決，畢竟早點結束比賽，自己還有多一點的休息時間。
按道理來說，麵對第二次參加比賽的藍蘭和肖明敏，鄧涵周舒她們其實占儘了優勢——搭檔時間長，技戰術以及經驗豐富。
然而比賽並沒有按照鄧涵她們的節奏進行，藍蘭和肖明敏像是打了雞血似的，格外的拚命，為了救球肖明敏還摔倒了好幾次。
一邊是著急結束比賽，一邊則是拚命想要拿下這一場勝利。
勝利的天平有那麼一小段時間是倒向藍蘭和肖明敏兩人的，然而她們還是和蔡晴一樣，輸給了經驗不足。
看著忍不住哭起來的肖明敏，蔡晴注意到，她們嶽指的臉是黑的。
“其實，上次贏了比賽，肖明敏也哭了。”蔡晴小聲替隊友解釋了一句。
嶽常山的臉依舊是黑的，“平時怎麼不見她哭？”
“現在她哭您都覺得心煩，要是天天哭，估計早就被您趕回省隊了。”人家不就是贏球哭一下輸球哭一下嘛，這也沒什麼好指責的？
何況，倆人的確儘力了。
“你倒是說不完的話！”
“我說的是實話，您要是不信，等回頭有空問趙指好了。”
趙寶山不在，他前天晚上就帶著喬明潔和駱君凱去葡萄牙參加新蒙特莫爾站的賽事。駱君凱對於自己的前途一直不確定，這段時間過得很是糟糕，好在去參加比賽的消息讓她興奮了起來，隻是這種大悲大喜的，蔡晴隻希望彆影響賽場上的狀態才好。
嶽常山看著過分活潑的徒弟，他敲了下蔡晴的腦袋瓜，“跟你媽談得怎麼樣了？”
肉眼可見的，蔡晴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嶽常山歎了口氣，“托爾斯泰說過，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蔡晴，你意誌力堅定，在我遇到的網球運動員裡是絕無僅有的，我相信你能做到一些事情，可是除了比賽，還有生活，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網球場上，所以你得處理好這其中的關係，明白嗎？”
“我知道。”蔡晴看著苦口婆心都跟自己拽托爾斯泰的教練，她努力讓自己笑得粲然，“您放心好了，我心裡頭有數，有些事情我要去做，就沒什麼人能阻攔我。”
嶽常山看她說的堅決，也沒再多說什麼。
他不是蔡晴的啟蒙教練，隻不過因緣巧合教了蔡晴，然後她又是成為了自己名下的運動員。
開誠布公的交心還有些困難，好在他們都有相同的目標，更慶幸的是蔡晴意誌堅定。
北京站女單決賽場上，鄧涵最終因體力不支輸給了林媛媛屈居亞軍。
對於網球隊的“老將們”而言，熱身賽結束，她們飛赴倫敦參加溫網賽事。
而年輕的小隊員們則是在訓練局和奧體中心之間奔波，等到了六月的最後一個賽事周，這才又是各奔東西去參加比賽。
6月25日，蔡晴再度踏足意大利，參加法諾站75k賽事。
這次與她同行的隊友是崔綿綿。
“早前嶽指給我報名比賽的時候都是挑獎金少的來，現在倒好了，哪個獎金多參加哪個。”崔綿綿和蔡晴同一屋簷下，兩個人今天剛去了比賽館踩場，現在回來後早點休息養精蓄銳準備明天的比賽，可又是睡不著。
“獎金多，遇到的高手也多，多和水平高的選手切磋切磋，也是為日後參加wta賽事做準備嘛。”
“話是這麼說不假，可是嶽指的心思真難猜。”崔綿綿覺得之前嶽指肯定是希望自己參加那些參賽選手實力一般的比賽多拿冠軍，幫自己樹立自信心。
畢竟她們體製內有好處，獎金少沒關係，反正費用由國家扛著呢。
可是現在，忽然間又改了主意，什麼比賽獎金多就參加什麼比賽，好像就是奔著錢去的一樣。
蔡晴看著唉聲歎氣的崔綿綿，她忍不住側過頭去，嶽指大概是被崔綿綿的五連亞給氣著了，哦，五連亞已經終止了，北京挑戰賽崔綿綿被司冉淘汰出局止步八強。
比亞軍更慘的是，在正賽第二輪就被淘汰了。
崔綿綿現在就缺了那麼一口氣，過去了那運動生涯興許還有一番天地，要是再不做出點改變，隻怕是她得在ITF賽事上蹉跎一段時日。
年輕的運動員這般蹉跎，這樣的場麵嶽指很不想看到？
其實嶽指的心思很清楚，隻不過當局者迷，崔綿綿愣是一副看不明白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她不願意細想這些事，還是知道裝不知道呢？
蔡晴調整了姿勢，準備睡覺。良好的睡眠是保持狀態的一大保障。
她很是勤奮，從參加國際賽事開始，每個月基本上保持參加三站比賽的節奏，背靠背的兩站賽事，然後回國休整一周再繼續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