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正元稍微比她好點,借了一身陸澤明的粗布衣裳。
等躺到陸家散發著黴味的破木床上,身上蓋著不知用了多久,結成了死疙瘩的棉被上,寇正元和齊晶晶都沒有說話。兩人第一次意識到生活的艱難。
而隔壁,陸母也在發愁,輕聲對兒子說:“你這個同窗看那樣子,出身應該不錯吧,苞米飯隻吃了一小半,還沒他媳婦吃得多。他是不是非要娶身邊那姑娘,跟家裡鬨翻了,所以才跑到咱們家的?”
陸澤明不欲論同窗是非:“也許吧。娘,他是我同窗,若不是遇到了難處,不會來投奔我們。到底同學一場,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陸母歎氣:“不是娘……哎,家裡什麼情況你也知道,咱們明日隻能吃玉米糊糊了,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習慣。”
陸澤明也很清楚寡母將他撫養長大,還送他念書,多不容易,便說:“娘,就吃玉米糊糊。咱們家就這個情況,他們也都看見了,若是不習慣,那咱們也沒法子。總不能為了麵子,到處借米借錢吧?”
這倒是,兒子拎得清,踏實不虛榮,不會為了讓同學更看得起就打腫臉充胖子,陸母頓時放心了許多,可看著寇正元都帶著媳婦,她又被勾起了心事:“那寇公子比你大不了多少,便早早娶妻了,可憐我兒,投胎到娘的肚子裡,這麼大年紀了,還沒娶到媳婦。”
“娘,咱們不是說好不提的嗎?咱們家這情況,娶了誰家的姑娘都是來咱們家受罪的。等兒考中了秀才,再考慮這事吧。”陸澤明站起身,“娘,你好生休息吧,兒回房抄書了。”
換了個陌生的環境,齊晶晶和寇正元都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齊晶晶肚子有些難受,起身道:“相公,我想去茅房,黑乎乎的,我有些怕,你陪我去吧?”
“好!”寇正元也睡不著,便起身陪她。
上完茅房回來,齊晶晶看到陸澤明屋子的門縫裡透出光亮,她隨口感歎了一句:“這個陸公子可真夠刻苦的,白日裡要砍柴乾活,晚上還要挑燈夜戰。”
寇正元輕輕搖頭說:“不是,他晚上應該是在抄書。”
“抄書?給書局抄書嗎?”齊晶晶感興趣地問道。
寇正元點頭:“沒錯,陸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去書院每月的束脩,還有筆墨紙硯這些都得花錢。澤洋家貧,便替書局抄書,掙得一些銅錢,維持生計。”
齊晶晶腦子裡靈光一閃說:“相公,那咱們也可以這樣啊。你替書局抄書,我繡帕子賣給繡坊,這樣掙的銀錢,省著點花,應該夠咱們開支了。”
抄書?抄一本花兩三個時辰,手都抄軟了,才得五個銅板,還不能出錯,這頂什麼用。
寇正元不願,含糊道:“這事以後再說吧,太晚了,咱們先睡覺!”
***
這邊,許殊從中午一直查賬到晚上,都沒看完齊家碼頭的賬本。
連續幾個時辰用眼,眼睛有些乾澀,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小蘭在旁邊勸道:“夫人,很晚了,先休息,明日再看吧!”
許殊也看得有些頭暈腦脹。將賬冊做了記號,又將自己整理出來的數據收好,許殊站了起來,和氣地笑道:“好,聽你的。姑娘今晚住哪裡,知道嗎?”
小蘭連忙說道:“打聽清楚了,姑娘今日隨姑……寇公子去了寇公子的一個同窗家裡。”
“他倒是不傻。”許殊冷笑,去同窗家蹭飯,這不還是吃軟飯嗎?裝什麼清高!
小蘭見許殊沒繼續問,猶豫了一下說:“夫人,寇公子這個同窗家裡條件不是很好。”
許殊回頭笑看著她:“怎麼,擔心你家姑娘吃苦?說吧,寇公子這位同窗家到底是什麼情況。”
小蘭將了解到的情況原封不動地陳述了一遍,有些擔憂地說:“那陸家連白米飯都吃不起。姑娘從小沒受過這樣的罪,夫人,不若咱們明日安排人將姑娘給接回來吧。”
許殊卻聽得很滿意:“不用,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派人盯著就是,每日給我彙報一次,其他的不要管。”
這樣也好,吃吃苦頭,見識見識人生百態,也好控控齊晶晶腦子裡的水。
小蘭很是不忍,但不敢違逆許殊,隻得點頭:“是,夫人!”
進了寢房,準備休息了,許殊忽地想到一個問題:“寇正元沒有其他同窗嗎?明知陸家母子生活艱難,他還跑去給人家添麻煩!”
小蘭搖頭:“這就不知了。不過寇公子以往應酬不少,應是有許多朋友才對。”
許殊卻不這麼想,若真有這種朋友,寇正元又怎麼會不去投靠。能有更好的選擇,誰願意吃苦?尤其是由奢入儉難,過慣了好日子的,猛然之間去過苦日子會更不習慣。
看樣子,寇正元的這些朋友很可能都是酒肉朋友。
許殊想了想說:“小蘭,讓劉管家明日安排一個機靈信得過的,查查寇正元的朋友圈,我要一份詳細的資料。”
今日寇正元借宿一事,倒是提醒了許殊,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既然想找到寇正元的弱點,那自然也要了解他平日裡都在乾什麼,結交了什麼人。
原主因為不喜這個贅婿進門後隻知道花錢,不知道乾活,腦子裡對其印象很不好,也沒有過多地關心寇正元都做過什麼,隻盯著他每次落榜這事去了。
小蘭連忙應聲,說明日就去安排。
許殊便回房睡了美美的一覺。
相反,寇正元和齊晶晶的日子就不是那麼好過了。
天不亮,兩人就被村子裡大公雞的叫聲給吵醒了。陳年棉被,都不知道反複用了多少年,裡麵的棉花結成了死團,一點都不暖和,下半夜氣溫降低,兩人擠在被窩裡,牆縫還不時地刮進冷風,涼颼颼的,睡了大半夜身上都不暖和。
睡不好導致的結果就是兩人精神都很不好。
被吵醒了,肚子很餓,又沒有睡意,兩人便坐了起來。
齊晶晶再次用商量地口吻對寇正元說:“咱們得想想法子,總不能一直這麼賴在陸家吧!”
“賴”字戳中了寇正元敏感的神經:“我知道了,不過是借宿一晚而已,你用不著說得這麼難聽。”
齊晶晶不吭聲了,陸家這條件,連飯都吃不上,能收留人嗎?她雖然死心塌地地跟著丈夫,但她同時也是個善良心軟的女子,陸家這情況,她看得都可憐,實在不忍心再如此麻煩人家,給對方添負擔了。
兩口子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
沉默了一會兒,寇正元說:“彆想東想西了,等吃過早飯,咱們就進城,總有法子的。”
也隻能這樣了。
早上陸家吃的是玉米糊糊。
玉米是用石椿碾碎的,陸母力氣不夠,玉米粒碾得不夠碎,不能稱之為玉米麵,而應該是玉米碎,雖然煮的時間很長,但口感很不好,吃慣了精細糧的寇正元和齊晶晶都覺得有些刺嗓子。
陸母可能也是覺得用這種飯待客實在是太寒酸了,很是不舍地煮了兩個雞蛋,在飯桌上推給齊晶晶和寇正元:“家裡沒什麼招待你們的,自家雞下的蛋,你們嘗嘗。”
“謝謝伯母!”寇正元感激地說,接過雞蛋敲碎了剝開。
齊晶晶原也是準備剝雞蛋的,可一抬頭就瞧見了對麵陸母心疼的眼神,再想著陸家的情況,還有院子裡僅有的一隻母雞,她頓時覺得手上的雞蛋如有千鈞重,再也剝不下去。她平日裡很多時候都嫌棄,不願吃的煮雞蛋,在這個老人眼裡,可能卻是極為珍貴的食物。
陸母瞧見了,還熱情地說:“寇家娘子,吃啊,你怎麼不吃,一會兒就涼了。”
“我先喝糊糊,一會兒吃。”齊晶晶低頭說道,心裡很不是滋味。
吃過飯,寇正元便說,他要帶齊晶晶進城一趟。
陸澤洋將他們送出了村子。
兩人回到城裡,城裡還是熱熱鬨鬨的,街道兩旁的鋪子裡各種商品玲琅滿目,跟城外一貧如洗的陸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他們倆身上沒錢,走過賣早點的攤子,聞到肉包子的香味也隻能看看。
走了一路,早上喝的那點糊糊早消耗光了。齊晶晶有些累,問道:“相公,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其實寇正元心裡也沒有主意。
他不想呆在破舊貧窮的陸家村,可回了城,暫時也不知道往哪兒去。昨天,他才在許殊麵前放了狠話,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回齊家的。當然,若是許殊親自來請他,給他道歉,他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你有什麼想法?”寇正元轉身問齊晶晶。
齊晶晶想了想說:“咱們去繡坊,我去拿些線和布料,給人做繡活掙些錢。”
寇正元不大看得起齊晶晶三句話不離繡坊,給人做針線活能掙多少錢?
不過總歸是她想做的,便由著她去吧。
兩人去了繡坊,齊晶晶進了一家叫李記繡鋪的店,掏出手帕,給老板看她的繡功,最後又抵押了她頭上唯一的一根銀發釵,才拿到了繡線和布。
抱著這些東西,齊晶晶歡喜地說:“相公,走吧,等將這些東西繡出來,賣了咱們就有錢了。”
那也是以後的事了,這些東西不可能一天就繡好。今晚的食宿還是個問題。
讓他去抄書,寇正元是萬般不願意的。思索良久,他對跟在後麵的齊晶晶說:“咱們去拜訪我另外一個同窗,他家境殷實,又是家中獨子,而且為人大方爽朗,很好相處。”
齊晶晶雖覺得又去彆人家蹭不好意思,可去這麼個富貴人家,總比去蹭陸家母子強,畢竟他們實在太窮了,蹭了很讓人過意不去。
於是兩人轉道去了賈修文家。
同一時間,許殊也接到了消息了。
她手裡拿著管家送來的寇正元人際關係調查記錄。
上麵羅列了寇正元這三年最常去的地方,經常跟誰一塊兒活動等等。好家夥,難怪齊晶晶還要一個富家千金還要繡手帕掙錢給他花呢,這寇正元軟飯硬吃就算了,還好麵子,吃穿用度無一不精,跟書院的學子出去花錢也極為大方。難怪他跟齊晶晶兩個人的月例,一個月十幾兩銀子都不夠花呢!
要知道,十幾兩銀子夠一個普通五口之家生活一年了。
還當他是沒落難時的貴公子啊,大手大腳的。
而這些人中,賈修文的名字最為起眼。因為這就是一個紈絝,吃喝嫖賭無一不會,而且出手大方,一呼百應,經常組織學子們聚會,寇正元也是常客。
他們花樓都去了不少次,雖說沒過夜,但一個有家有室的贅婿去這種地方像什麼話?當然,可能對這些文人來說,去風塵之地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相反即便傳出去,很可能也是一樁風流韻事,大家一笑就過了。
許殊撇嘴。
小蘭看到她盯著賈修文的名字,神情不悅,還以為她是對這個人不滿。
其實誰也不喜這種花天酒地,隻知玩樂的紈絝。她小聲說:“夫人,寇公子帶著姑娘從繡坊離開後,好像就是去了賈家,賈家的這個公子風評不是很好,咱們要不要將姑娘叫回來。”
說到底,她還是擔心齊晶晶吃虧。
許殊輕輕一笑:“不用,這賈修文知道晶晶是咱們齊家的姑娘,他便是風流成性,暫時也不敢做什麼的。而且若他真動了歪念頭才好呢,咱們也正好看看你家姑娘死心塌地的那位寇公子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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