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晟不動聲色地接收過來那些數據,低頭仔細看起來。
這些數據，不管任誰來看，都能清楚地看出來其中表達的意思。
在許飄傳來之前,原主的身體就已經有了不少的問題，具體的許飄也不知道是因為她每天吃那些次品營養劑出問題,還是拚命賺錢,像許飄自己一樣不幸猝死。
但是她起碼知道有一點。
如果原主不想離開三等星，停止還那離譜的保證金和撫養金,憑借她在遊戲中賺的錢,加上會雇傭阿金保護她自己,就可以讓她在三等星上過得比較舒服了。
但是她卻那麼努力地想離開。
對麵這個原主的哥哥在看完這些數據之後，顯得有些沉默,又有些不易察覺的茫然。
“你...不是許飄？”他重複了一遍。
“我的名字也叫做許飄，但我並不是她。”許飄解釋道,“科學一點解釋的話,可能是因為腦電波契合,我才來到了她身體裡。”
黎晟沒有說話，低頭看了一眼手裡具現成光帶的數據。
說實話,他其實並不大明白他此時心裡是什麼感覺。要說很傷心,似乎也沒有到那個程度，畢竟雖然是親人，但也可以說是素未謀麵。
——但是‘知道他在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與‘他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親人了’,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在知道事實的這一刻，黎晟心裡湧現出來的不是悲傷，不是悵然，而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獨感。
就像他曾經辛苦逃出三等星,卻得知父親和母親在聯盟被處刑時一樣的孤獨感。
就像他還沒從失去父母的倉惶中緩過來，就要以十幾歲的年紀，為曾經追隨著他父母的人考慮，支撐起來，帶著他們組成星際流浪者隊伍離開時一樣。
“...你把這些說出來，就不怕我做出什麼嗎？”過了許久，黎晟收起那些數據，表情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看起來就完全是一個完美的頭領。
“做什麼，有好處嗎？”許飄反問。
她直接說開真相，當然也是打算過的。如果能商量，那就商量，如果不能商量真要做什麼...她也可以假意投靠聯盟，把這些人的消息透露出去，讓他們自個人先去打一波，她在想辦法渾水摸魚保全自身。
嗯，這也是因為沒辦法嘛。
不過好在對方看起來也不是亂來不講道理的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緩緩說，“既然這樣，你...想離開三等星嗎？”
“如果想的話，就不要把這件事讓聯盟知道，也不要讓我這邊去三等星找你的人知道。”
其餘的話，黎晟就沒有說了。
許飄在聽過剛剛莊銀說的，原主是聯盟故意放在三等星，就為了引出黎晟以及她爸媽舊部的話，差不多就能猜到剩下的話是什麼了。
估計就是聯盟看她沒有這麼用處了，會另外處理掉吧。
結束這通對話後，許飄從這個通訊模式中離開，把通訊器丟回給莊銀，用自己的光腦折騰了好一會兒後，終於聯係到阿金，讓阿金過來一下。
而另一邊，身為星際流浪者頭領的黎晟，從通訊模式出來後，安靜地注視了一會兒飛船外茫茫的星海，垂下眼睛打開霍爾提交上來的，關於製作了《山海錄》《桃花源》《陰間距離》的ch的信息。
在莊銀查出ch就是許飄並告訴他的時候，他本以為是這些遊戲中隱隱透露出來的，那種暗合了他父親理念的精神內核，是她受父母影響才會有的。
但是現在想想，父母被處刑死去的時候，許飄都還沒有開始記事，就算能記事大概也沒法掌握這麼多的東西。
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頭領！”正在這時，霍爾匆匆地跑進來，“您已經把莊銀派出去找ch了嗎？！”
黎晟回頭。
“莊銀那家夥不行啊！讓他去說不定還會讓ch對我們流浪者隊伍產生不好的印象，還是讓我去吧！”霍爾拍著胸口自薦，眼巴巴地看著他，“TA最近在做的‘文明之火誕生’的劇情，雖然還沒有戳到聯盟的痛點，但是如果人們因此開始思考起聯盟的文明是從哪裡來的，聯盟肯定也不會允許，我們要儘早和ch搭上線才行！”
——哪怕那不是他的妹妹，她也應該是秉持著同樣理念的、他們的同伴。
黎晟想。
“那就由你去做吧。”黎晟微微點頭，“去暗中購入一些S級能源武器，還有，把駐守在α邊緣星係的我們的人叫回來。”
霍爾驚訝地說，“頭領，這是...要弄這麼大的動作嗎？”
“安托萬（D區管理者）在等待時機，如果時機一直沒來的話，”黎晟頓了頓，“就由我們來創造時機。”
霍爾懂了。
...
而另一邊，許飄喊來阿金讓他來認認莊銀。
結果阿金來了之後，眼神一下子變得超級凶，生氣地雙手握拳重拳出擊，拳拳到肉把莊銀打得鼻青臉腫。
但是莊銀沒有跟阿金說話，就哼了一聲撇開頭。
許飄對彆人家兄弟的愛恨情仇也沒什麼了解的興趣，就知道了阿金的全名原來是叫做莊金，就讓阿金把這人給拎走了。
拎走之前許飄還警告了一句，下次再非法入侵住宅，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等把人全都送走，房間徹底安靜下來之後，許飄才歎了口氣徹底放鬆下來，鬆下肩膀坐下。
...真是信息量太過龐大的一天啊。
雖然她看起來是很鎮定的樣子，其實該緊張的還是會緊張，隻不過習慣性地不會讓彆人發現她的緊張情緒。
“我告訴‘許飄’的哥哥，我不是她了。”許飄放鬆下來之後，忽然沒頭沒腦地對之前和她一直保有這個秘密的079說了一聲。
079微微頓了一下，停下正在做的事情，走到她身邊。
“您要離開這裡了嗎？”
“說不準。”
許飄沒有一口說死。
“也有可能人家不爽我占據了他妹妹的身體，不希望我存在，也有可能看到我做遊戲的能力決定拉攏一下...這些都是說不準的。”
說著說著許飄忽然來了聊天的興致，盯著079隨意一般開口說，“說起來，我還沒有問你吧，你留在這裡的原因。”
“平心而論，那時候你肯定有比待在我身邊更好的選擇，可彆說就是因為我把你帶回來了？”
079從站直的姿態改成了單膝半蹲在她麵前的動作，主動拉低了許飄的視線，微微仰頭看她，以一種更加貼近人類的目光，聲音輕緩平和，“一開始確實是沒辦法。”
“但是促使我決定留下來的，是您做的遊戲。”
許飄有些意外地“嗯？”了一聲。
“我在擁有自我思考的能力之後，唯一想要的就是以後都能自我思考的自由。”079似乎是在思考著說的，因此說話的語速比平時要略慢一點，麵孔上卻浮現出了名為微笑的表情，“那時候，我發現您在您製作的遊戲中，同樣也在追逐著這種自由，我感覺看到您的時候就像離這種自由更近了一點一樣。”
“我因為接觸到了‘火種’程序，而擁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而您，就像人類中的‘火種’。”
雖然079在說這些的時候，那情緒就像一個真的人一樣，但是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可能還會有點不好意思，他卻完全不會，說得一派誠懇。
許飄：“...”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她掩飾性地捂住臉，製止079繼續說下去。
...火種什麼的，還怪不好意思的。
就算是許飄也沒有想到，079居然是這麼想的。
不過翻譯一下倒是也能理解，可能大概就是‘沒有飛過的鳥兒，乍一看到飛在天上的鳥，停下來讚歎學習‘原來在天上飛過的翅膀是這樣的’’這種感覺吧。
說開了之後很多事情就明了了。
許飄讓079不用管她，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然後她自己往鬆軟的墊子上一靠，打開光腦搜了一下原主的哥哥黎晟的名字，不出意外地沒有搜到。她原本還想搜一下從莊銀那裡問出來的，原主的父母許長平和黎樂然的名字，不過快要輸入的時候她想到萬一聯盟對這個特彆重視，在搜索庫裡設置了關鍵字，連誰搜他們的名字都能檢測到，那豈不是就被逮住了，就停下沒搜。
星網上現在對她製作或參與製作的三個遊戲的討論度都不錯，許飄又去看了一下《桃花源》趕海大賽的秩序，晃晃悠悠地逛了一會兒光腦，打開收信息的頁麵，發現裡麵躺著兩封信。
這兩封信的發件人，分彆是梅河和休利特。
...咦？
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