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他所遇到的那些以太總是被動的跟隨他、融入他，但他此刻遇到的以太具有另一個集體意誌。
“為什麼來晚了？”李·王注視著眼前液體化的以太，用視線模擬著各種實驗方案，將薩爾法聯邦和諾亞方舟全拋到了腦後。
“我迷路了，”滂湃的以太泛起漣漪：“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你就在這裡，離我如此之近，但我之前卻怎麼都找不到你。”
李·王將思緒從實驗過程中抽離，對對方的話做出了反應：“你為什麼要找我？”
如果李·王記得沒錯，他們從未見過麵。
“因為時間到了，”滂湃的以太不容拒絕的將李·王朝更深處推去：“我要發芽了。”
發芽？
李·王很快反應過來，這個詞是超出他的理解範圍的替代品，而非對方真正所說的那個詞。
他將這個詞從腦海裡過了數遍，忽而意識到了什麼：“所以我是……”
“種子。”曼星用了兩個詞來解釋它：“希望和起源。”
以太熱烈的湧動著，帶領李·王前往最深處。
在液態化的以太的最深處，包裹著一個晶體。
語言無法形容，它無法被定義。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李·王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為什麼以太研究的儘頭，是以太化？而不是其他？
因為這個時代，斷絕了創造以太的可能。
他永遠也無法在父神死亡的世界中，找到以太的儘頭。
李·王快步上前，流水般的以太融入了這個晶體。
於是晶體產生了色彩，黑色從中誕生，延伸出熟悉的黑色岩石，在液態以太中，不斷延伸，將以太變成了一整片黑色岩石。
人們從未見過，以太的濃度抵達最高值時，會變成什麼模樣。
但現在，答案就在我們眼前，它變成了蘊含著足以泯滅一切存在的黑色固體，在最初它沒有名字，後來，有人稱呼它為，黑血石。
“我要開始了。”曼星察覺到種子已經準備就緒，開始了下一步動作。
首先，把不該在此處的弱小存在還給這個世界——伴隨著空間的閃爍，什麼都不知道的努不利達茫然的站在了即將迎來徹底毀滅的薩爾法聯邦的土地上。
然後，發芽。
驀然破碎的空間為薩爾法聯邦帶來最後的毀滅，準備就緒的諾亞方舟先一步起航，在時空中虛化。
以整個世界毀滅為前提的最終方案，它的目的地，不在大陸上。
從要毀滅的地方逃到另一個即將被毀滅的地方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
李·王的選擇是，拋棄物質世界，進入另一個維度——一個血肉之軀的智慧生物無法窺探的維度。
不同的維度疊加在同一個世界，因為生命形式的不同，所處維度的不同，無法互相乾涉。
事實上，薩爾法聯邦曾向其投去過短暫一瞥，試圖窺探另一個維度的生物，後來埃之金將其命名為“不可觀測”，通過繁雜的試驗產品，他們能短暫的看到對方，一個黑點。
這就是他們所能看到的那個維度的智慧生物。
而現在，在突如其來的災難中，薩爾法聯邦也選擇了這條路。
這是為什麼諾亞方舟上，隻有以太化的大科學家的原因。
擁有肉·體的智慧生物無法進入另一個維度。
李·王為了這個計劃做了詳儘的安排，來實施維度更迭的奇跡。
最終結果證明了他的又一次成功。
諾亞方舟消失在視線之中，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努不利達，還沒來得及反應，緊接著迎來了天崩地裂。
在諾亞方舟消失的下一秒，空間徹底粉碎。
位於內瓦平原和安達瓦山脈交接處的薩爾法聯邦轟然塌陷。
粉碎的空間沒有局限於薩爾法聯邦的領地，它向南方延伸，粉碎迪曼帝國最北端的大片領地；它向北延伸，敲開了精靈王國的大門；薩爾法聯邦西方的無儘之森，森林被挖下了一角，包括數十個樹人瞬間死亡；薩爾法聯邦東方的獸神原野，草原消弭，數百個部落須臾間被抹去。
這場驚人的災難以薩爾法聯邦為圓心擴散，以薩爾法聯邦的毀滅為結局，造就了黑暗時代結束後最為慘烈的死亡數字。
迪曼帝國、無儘之森、獸神原野、精靈王國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毀滅性打擊。
它對所有智慧生物一視同仁。
除了努不利達。
雖然有些難以想象，但位於災難正中心的努不利達，毫發無損。
“你還好吧？”何星文不太確定的問道。
在努不利達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回了王國，將薩爾法聯邦以及曼星這一連串故事告知了何星文。
但何星文更關注對方此刻的狀況。
複雜的情緒流淌在努不利達臉上，確實很罕見。
努不利達對情緒的控製出神入化，大部分時候他就像是在臉上戴了一層虛偽的假麵，上演著他想讓人看到的誇張表情。
但現在他沒心思這麼做。
努不利達停頓了許久，忽而反問何星文：“您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毫發無損嗎？”
何星文沒有問出口，當然是因為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何星文喝了口水，拋出答案：“父神庇佑了你。”
準確來說，是何星文看到了那層金光，延伸到遙遠的薩爾法聯邦中，在無數死亡中，唯獨拯救了努不利達。
努不利達摩挲著杯子，輕聲道：“我曾欺騙過父神。”
何星文露出聽故事的表情。
“有段時間，父神對大惡魔的偏愛，讓我非常嫉妒。”努不利達罕見的產生了傾訴欲：“我那時候很年輕，所以比較衝動，我想，如果我也變成大惡魔的話，父神是不是也會對我有所不同？”
“所以我欺騙了父神，成為了大惡魔。”
“但父神很快就察覺了，他說，高尚與卑劣，正麵與反麵，不能混淆。於是我又變回了小惡魔。”
何星文：“聽起來父神很嚴格。”
“父神……”努不利達陷入了回憶：“但實際上，父神非常溫和，他很少動怒，從不歧視任何種族，雖然小惡魔在如今被稱為失敗品，但父神從不覺得我們是失敗品。”
“所以我敢欺騙父神。”
確實，最擅長趨利避害的小惡魔敢這麼做，本身就證明了父神對於造物的寬容，足以讓小惡魔確認就算父神知曉自己被欺騙，也不會給他帶來災難。
“但那次，父神一反常態，在察覺被我欺騙後，將惡魔徹底切割成了兩個種族。”
“這不符合父神以往的作風，我曾經以為，是父神太偏愛大惡魔，甚至偏愛到不容許作為失敗品的小惡魔魚目混珠。
但現在，我覺得是另一個答案。”
努不利達看向國王：“父神希望，小惡魔可以活下來。”他停頓了下：“在他隕落之後。”
小惡魔跟大惡魔切割成了兩個不同的種族，所以大惡魔所承擔的屠神之罪，沒有延續到小惡魔身上。
所以，大惡魔從世界上消失了，但小惡魔還活著。
努不利達的所有複雜情緒都源於此：“原來在第二紀元，父神就已經在為隕落做準備了。”
何星文朝薩爾法聯邦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龐大的星體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他收回視線對努不利達道：“或許比那更早。”
在他成為祂之後，他就開始為注定的隕落做準備了。
在大陸上引發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後，曼星的原定計劃沒有變更。
曼星發芽了。
字麵上的意思，巨大星體上忽而長出了一朵朵小花，它們迎風而長，轉眼間，從小花變成了參天大樹，這些參天大樹指引著方向，帶領曼星穿越層層疊疊的空間，駛向正確的道路。
層層疊疊的空間不知何時變成了虛影。
曼星穿梭在空間中，越過時間，朝著命運前行。
這是一段有些漫長的旅途，曼星跟李·王聊了很多，他們提起了以太，聊了李·王的研究。
“你在研究以太是如何誕生的？”
李·王正處於一個無比奇妙的狀態中，他的大腦無比活躍，那些曾經的疑惑迎刃而解，世界在他眼前，再無秘密。
李·王注視著液體化的以太，以太在他眼中泯滅，又在他眼中誕生，簡單的就像是一種本能。
“我沒有走錯路，隻是走錯了時代，”李·王注視著不斷泯滅又不斷誕生的以太道：“答案太簡單了。”
“是啊，”曼星讚同他的話：“隻要你想，以太就能誕生。”
“原來如此，”李·王的視線一偏，遙遙投向某個方向，隔著時間和空間，跟某個注視者對視了一眼：“原來如此。”
對方越過極點，逆流命運。
何統收回視線，輕輕握住何星文的手。
光影虛握著血肉之軀，本該難以察覺，但何星文自然的微微合攏手，回握住了對方。
橫亙在何星文和何統之間的諸多障礙中，種族障礙是最容易被忽視的。
當他們彼此相愛時，哪有無法跨越的困難？
那短暫的一眼，對李·王和何統來說，足以讓他們完成一個無比複雜的約定。
注視者被遠遠拋在了身後，李·王卻產生了感慨：“原來，命運早已為一切饋贈標注了價格。”
命運給予李·王難以想象的天賦，然後在如今向他收取昂貴的代價。
當然，代價是否昂貴，隻有當事人才有資格評價。
至少在李·王看來，這個代價相比他所得到的，簡直太過廉價。
他解開了所有謎題，而需要付出的不過是注定的死亡而已，何止廉價，簡直是再符合他的心意不過。
“我們到了。”
曼星抵達了目的地，什麼都不存在的蒙昧中。
他跟李·王告彆：“再見。”
宇宙爆炸，一切泯滅，一切誕生。
父神創造以太、萬物和世界，開創了第一紀元。
命運的齒輪在那一刻咯吱咯吱的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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