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唯有何星文的聲音流淌, 勾勒宛若夢囈般的話。
等何星文說完後，現場一片寂靜。
努不利達打了個哈欠，率先打破沉默：“如果這些不需要保密的話, 我希望能邀請其他人參與接下來的對話。”
何星文看向努不利達。
努不利達從個人空間裡掏出矮人特製的聯絡工具, 一邊在桌麵上擺弄半人高的機器, 一邊道：“畢竟, 法師才是世界投影研究的權威。”
以太波動在機械中誕生，跨越空間距離, 跟大陸另一端的其他存在產生聯係。
努不利達歪了歪頭, 看向國王陛下：“更何況, 您剛才可是說的事情，突破目前的認知，光靠在場這麼幾個人, 可沒辦法進行什麼有效討論。”
以太對接, 機械構建聯絡通道, 數麵光屏浮現在空中，呈現出不同景象。
多提皺著眉頭，手下忙個不停, 壓根沒抬頭, 接通通訊後十分不耐煩道：“努不利達！你最好是有正事找我！以太頻率調整實驗就差最後一步了……”
“哐當哐當”的打鐵聲響起，矮人們的大嗓門一如既往，充作背景音。
安迪蘇掄著錘子, 專注著手下的造物，也沒朝通訊投來視線：“還是國王的事情？我已經拒絕過你了, 努不利達……”
靜謐的森林中，德魯伊朝他們投來視線，他大概是唯一一個並不忙碌, 一眼看到了通訊另一端場景的通話對象，所以他十分安靜。
各種獸吼聲混作一團，獸類在地麵奔騰的聲音映入耳中，間或能聽見玩家們熱鬨的叫喊聲。
巨大的黑狼臥於草地上，身後數匹白狼正在嬉戲玩耍，更遠方依稀能看到高聳的建築物在草原上不斷延伸。
黑色巨狼懶洋洋的朝通訊投來視線。
湛藍海水中，各色魚群遊曳而過，巨大的紅色珊瑚在水中伸展肢體，水晶和金子滾落滿地，柔軟無骨的巨大水母伸展密密麻麻的觸手，隨著水流不斷起伏，有兩隻觸手在屏幕上湊得極近，晃個不停，像是在擺弄什麼新鮮玩意。
一瞬間，鮮活的各色場景在何星文麵前展開。
忙碌的通話對象，在察覺其他嘈雜聲音後，紛紛朝通訊畫麵投來了視線。
然後現場安靜了下來。
多提：“向您問好，尊敬的國王。”
安迪蘇：“國王陛下，很高興見到您一切都好。”
林肯扯了個虛偽的笑：“日安，國王陛下。”
黑色巨狼歪了歪頭，從躺在草地上變成了坐在草地上……算是端正了姿態。
水母還在折騰通訊工具……看起來似乎要折騰許久的樣子。
“這就是你說的其他人？”
何星文的目光在忙著折騰新玩具的水母身上停頓，有些想不明白，其他種族也就算了，畢竟名義上他們都是王國的一份子，但海底的智慧生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基於這個疑惑，何星文不得不產生一個更可怕的猜測：王國難道已經吞並了南海？
所幸在何星文繼續想下去之前，察言觀色技能滿級的努不利達開口打消了這個可怕的猜測：“我在不久前跟山海亞國有所接觸，所以順便給他們也發了個通訊邀請……”
他稍微停頓了下，意有所指般道：“如果不是迪曼帝國眼下正忙著處理叛亂，我也很樂意邀請對方參與這次談話。”
迪曼帝國發生叛亂了？
雖然對長生種來說，兩年遊戲時間泛不起絲毫漣漪，但對於短生種，尤其是處於一場戰爭中的短生種而言，足夠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何星文稍稍停頓了下，笑了起來：“為什麼不呢？”
“雖然迪曼帝國有些小麻煩，但我想，他們很快就會處理好的。”
這位國王陛下語氣輕鬆的像是，迪曼帝國麵對的那些小麻煩跟王國無關似的。
努不利達這樣想著，動作絲毫不慢，他朝杜雷示意，拖長語調道：“看我乾嘛，我怎麼可能會有那位國王的聯係方式？我可是國王忠心耿耿的追隨者，怎麼可能跟敵人勾三搭四？”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不用懷疑，他肯定有迪曼·卡倫三世的聯係方式，說不定還有某些更深入的互動……
考慮到眼下的情況，杜雷懶得跟努不利達這種滾刀肉計較。
杜雷發起了跟迪曼·卡倫三世的聯係，一般的埃之金不會有能直接跟人類皇帝聯係的方式，但杜雷不是一般的埃之金，所以……
幾分鐘後，通訊接通了。
迪曼·卡倫三世在看到通訊另一端的場景後，表情居然沒什麼變化，他平靜的跟何星文打了聲招呼：“日安，近日有些流言，現在看來您一切無恙。”真讓人遺憾。
這修身養氣的境界，實在讓人肅然起敬。
“很高興你也是如此，”何星文真心實意道：“我聽說迪曼帝國發生了一些小問題，想必這不會對你造成什麼困擾。”
迪曼·卡倫三世並不年輕，不過在這個世界，五十多歲也不能稱之為年邁，至少對方仍野心勃勃且未曾被擊潰。
他像是在跟一個熟悉的朋友對話，而不是在跟一個意圖瓜分帝國的敵人對話，涵養極好：“既然能讓你聯係我，那想必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安迪蘇哼了一聲，沒掩飾他對其的態度。
確認人來齊了之後，何星文重新複蘇了一遍他跟薩爾法聯邦接觸的過程。
法師最先反應過來。
多提靠近屏幕，目光炯炯：“世界投影？世界投影有無數個？不對，誰才是世界正麵？不對……誰都可以是世界正麵！”
他說到這裡，忽而隨手從一旁的桌上扯了筆和紙，自顧自寫了起來。
其他人更關注另一點。
賀向文：“大科學家的意思是，如果大陸上有人能將科學學到足夠深入的地步，他們能讓對方在另一個……”賀向文組織了下措辭：“世界繼續跟他們學習科學？”
“我覺得，稱它為另一個世界不太嚴謹，”努不利達道：“按照國王的說法，這是同一個世界不同的麵，它算不上另一個世界……”
努不利達看了眼賀向文，意有所指：“你應該比我們更理解這兩者之間的不同之處。”
自顧自計算的多提忽而插入對話：“不管它是什麼，問題在於，他們能打破那麵牆！他們能讓我們進入世界的反麵！進入世界投影裡！”
“世界可真大啊，”安迪蘇低聲嘀咕了一句：“大陸最外圍那些破碎文明的數量如此之多，已經夠讓人驚訝了，現在又出現了世界投影，另一個與大陸不同的麵……”
“你們根本不懂這意味著什麼！”多提的音量瞬間拔高：“我們對以太的控製，跟世界投影的存在密不可分！”
努不利達挖了挖耳朵，提醒對方：“如果你沒忘記國王說了什麼的話，提醒你一下，薩爾法聯邦的科學本身就是對以太的研究，而這條路的儘頭，是半以太化。”
“也就是說，你們還在研究世界投影，人家都已經進入世界投影了，不是我說，但你們跟對方這個差距……”努不利達看熱鬨不嫌事大，在一旁煽風點火：“是不是有點大？”
多提瞬間安靜了下來。
努不利達轉向國王，將話題轉了回來：“法師的話也不算錯，如果薩爾法聯邦已經打破了這麵牆，那我們為什麼不能做到呢？”
“一堵能被打破的牆，一個曾被定義為無法接觸的世界投影……”
努不利達不止擅長煽風點火，作為一個惡魔，他更擅長蠱惑人心：“我想你們都已經意識到了，不可觀測，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仍是可以被觀測的。”
“除了我們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之外，這個世界還有更多，我們未曾看到也未曾涉足的‘世界投影’。”
“諸位，”努不利達環顧所有人：“這才是我們該關注的地方。”
何星文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努不利達舌綻蓮花，深刻覺得，父神之所以將小惡魔跟大惡魔切割，恐怕就是為了這一刻。
努不利達聲音激昂：“我覺得大科學家的建議很好，我們完全可以有序探索這些不可觀測的世界投影，將其納入世界。”
“這也是為什麼，我希望大陸上的所有智慧生物能參與這場談話的原因，畢竟個體的力量不足以推開那些門，但我們可以……合作！”
努不利達看向何星文，意氣風發，瞳孔亮的驚人：“一起探索那些世界投影，構建屬於大陸的新世界。”
他不止在邀請何星文，他還在邀請何星文身後那六十億的地球人類，一起構建以大陸為核心的新世界。
以惡魔的守序邪惡立場來說，他所設想的新世界，不可能和諧到哪去，換句話說，他所說的構建新世界，本身就是一個極為赤·裸的暗示。
用其他世界投影的鮮血、死亡和臣服來構建對大陸來說充滿希望的新世界。
何星文看了眼賀向文。
賀向文的表情跟冰封了似的，毫無變化。
何星文了然。
賀向文沒有權限來做出決定。
努不利達沒得到國王的反饋，也不介意，仍在鼓動人心：“你們都聽到了，薩爾法聯邦所在的那個世界投影裡，高濃度的以太甚至具現化成了液體，而大陸……”
努不利達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然後攤開，給所有人看什麼都沒有的手心。
“而大陸的以太，稀薄到部分人類甚至無法感知。”
迪曼·卡倫三世眉梢微動，作為人類而言，他很難不心動，但作為人類帝國的皇帝而言，他十分冷靜。
“機遇和危險是等價的，”迪曼·卡倫三世給不知不覺焦灼起來的氣氛撲了盆冷水：“大科學家能做到，不意味著大陸上所有智慧生物都能做到。”
“那些可以被推開的門，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權利推開的，”迪曼·卡倫三世冷漠道：“努利達，你不用忙著鼓動其他人，先看看自己有沒有本事進入那些世界投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