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嫌棄,自己用了另外一隻勺子,從旁邊舀了一勺飯塞嘴裡,沒嚼兩下就咽下肚。
吃不出來什麼味兒,偏偏覺得從來沒有過的甜。
最後輕音吃了三分之一的蓋澆飯,賀淵見她真的吃不下去了,自己也放下了勺子,掃了眼手機上的信息。
輕音捧著熱豆漿小口小口地喝,就聽到賀淵跟她說話。
“帶著路上喝,先回酒店休息吧,時間也不早了。”賀淵不清楚輕音平時的作息時間,但就是看不得她眼下的烏青。
輕音放下了杯子,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還給賀淵。
“我不住酒店,我要去我外婆家。”
賀淵沒接她遞過來的外套,還是沉著聲不知道和誰置氣一般:“我知道,但是先休息,明天我帶你過去。”
輕音紅著眼搖頭:“真的不行,賀淵,我要去看我外婆,阿姨說外婆病得很嚴重,就快不行了。”
賀淵站起來,繞到輕音伸手,動作溫柔地幫她穿好外套,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動,聲音帶著無奈。
“現在半夜十一點,你打算怎麼過去?”
輕音認識外婆家的路,坐公交車一個半小時到鎮上,然後轉大巴兩個多小時到鄉裡,最後再步行一個鐘頭就能到了。
賀淵提醒她:“現在公交車也休息了,大巴也停了。”
輕音揉了揉眼睛,帶著哭腔:“我打車去。”書包裡還剩下四百塊錢,也許不夠她回來的路費,但是看外婆要緊。
賀淵彎下腰,視線和輕音齊平,目光虔誠。
“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個寶貝?”
輕音的眼眶還紅著,疑惑地看著他。
賀淵笑著恐嚇她:“剛剛在火車上被人販子看上,上一回晚上在街邊被小混混尾隨,頭一回,晚上推個自行車都能遇到我這樣的混蛋,你自己不知道一個人出門有多危險嗎?”
輕音知道,可是她沒有辦法。
恍惚看著賀淵,雙眼朦朧間,隻看到賀淵嘴角隱約的笑意,和平常不一樣的溫柔繾綣。
“我知道,可是我好想外婆。”
賀淵拍著她的腦袋,把桌上的豆漿塞回她手裡。
“你聽話,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回去,要是你半夜回家出什麼事情,外婆會更難過。”
飯錢是輕音付的,賀淵沒攔著。
賀淵早就定好了酒店,領了兩張房卡,給輕音開了門,把燈都打開,確認了一遍房間沒有攝像頭之後才微微鬆了口氣。
“我就住在旁邊,有事就打電話,床旁邊就是座機,早點睡。”
賀淵事無巨細地叮囑了一邊,轉身要走,被輕音拽住了毛衣袖子。
輕音把外套脫下來遞到他手裡,認真地保證道:“我現在錢不夠,等我有錢了再把酒店的錢還給你。”
賀淵不喜歡她這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但還是點頭,笑了笑:“好啊。”
輕音晚上睡得不踏實,酒店的房間沒有鐘表,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但是一點困意都沒有,掀開床簾看了眼外麵,白雪皚皚,天還是黑著的。
猶豫了好久,從抽屜裡撕了張紙條,寫了幾行字放在電話旁邊,回頭看了兩眼,背著書包準備開門離開。
賀淵不應該在這裡。他已經為她做得夠多了,再多一點她都還不起。
開了門就是一陣撲鼻的豆漿的香味。
賀淵拎著手裡的早點,肩膀上還有未消的雪,雙眸沉沉地看著她。
“去哪?”
輕音執拗地仰頭看他:“你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今天禮拜一,你應該回去上課。”
賀淵二話沒說把豆漿塞進她手裡,牽著她另一隻手往樓梯走。
“出租車就在樓下。”
輕音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以為賀淵是給她打的車,道了聲謝。
沒想到她坐進了出租車後麵的位置以後,賀淵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回頭問輕音:“地址是哪裡?”
輕音怏怏不樂地說了一串地名。
司機聽了以後發動車,點開導航有些猶豫:“這地方不好走啊,積雪封路了都。”
賀淵把手裡的雞蛋和包子遞給輕音,一麵毫不在意地對司機說:“你開到地方,我們加錢。”
車開了兩個多小時,賀淵轉頭望過去,坐在後座的女孩子已經歪倒在一邊,車子顛簸,她卻睡得很沉。
賀淵有些慶幸自己起得早,否則自己好不容易追過來又讓她給跑了。
前麵是一段長長的鄉村公路,原先是鋪著石子的,不算平坦但出租車還能過去,就是有些傷輪胎。
眼前上麵蓋了厚厚的積雪,司機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車開不進去了,加錢也沒法開過去。”
可彆為了一兩百塊錢把車都弄壞了。
賀淵掃了一眼前麵延綿無絕的白雪,扶著方向盤不讓司機熄火。
“開進去,我把這輛車買下來。”
司機瞠目看著賀淵:“小孩子說什麼大話,你有多少錢?”
不等賀淵說什麼,輕音已經揉揉眼睛坐了起來,輕聲對司機說:“就到這裡吧,我下車了,你送他回去。”
輕音開了車門下車,賀淵從錢包夾裡抽了幾張一百遞過去,也沒看清,就匆匆地推門下車。
前麵的積雪到輕音的小腿,要是走過去,沒三兩步鞋子褲子全都要濕。
輕音頭一回瞪著賀淵,無奈地說道:“你過來乾什麼?”
賀淵把衣服後麵的帽子翻過來給她戴上,指了指馬路旁邊的兩戶人家:“先過去問問,看看能不能借一輛自行車。”
輕音看了眼路:“雪太厚了,自行車沒辦法騎。”
“誰說要騎自行車了,”賀淵笑著把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避開斜斜吹過來的風雪。
“你坐自行車上,我推著你過去。”
被賀淵拖著到一戶人家門口,沒看見自行車,倒是有一輛濕漉漉的腳蹬三輪車停在院子裡。
這家的主人看起來很和善,聽說輕音兩人要進村裡,二話沒說就同意借車了,還拿毛巾把座椅擦得乾乾淨淨,又招呼女兒搬過來一把小椅子放在三輪車裡。
賀淵掏出錢夾準備給錢,男人愣了愣,抱起了地上的女兒,笑著拒絕:“給什麼錢,回來記得還我就是,趕緊上路吧,看天氣預報書下午雪下得更大呢,你們路上也注意安全。”
賀淵推著三輪車到路口,扶著輕音坐到板凳上,自己長腿一跨,穩穩地坐在三輪車坐墊上。
輕音在後麵拍著他的肩膀,還有點擔心:“三輪車不好騎的,你會不會啊?”
賀淵連自行車都沒碰過,三輪車也是平生第一次上手摸,哪有什麼會不會。
“這玩意三個輪子穩得很,怕什麼。”
賀淵自信地蹬了兩圈,車把手歪歪扭扭地在雪地裡傾斜。
賀淵轉過頭,把紅圍巾蓋在輕音頭上,像極了乖乖坐在婚房裡等待丈夫的新娘子。
賀淵正色道:“風大,彆凍著臉。”
又踩了兩腳,除了車把手顫抖得很厲害,三個車輪幾乎沒有動彈。
媽的,這玩意怎麼比四個輪子的還難開。
賀淵被這破車氣得不行,索性站起來用力地蹬了兩圈,車子總算是往前進了一點。
輕音掀起圍巾,隻看到前麵的少年高大的身影,艱難地踩著腳踏,嘴裡時不時地蹦出來一句臟話。
和著風雪,飄進她的耳朵。
竟然比圍巾還要暖和。
賀淵回過頭來看到輕音把圍巾掀開了,先是瞪了她一眼,想訓斥幾句讓她把圍巾重新戴上,可是累得喘不上氣,聲音都喊不出來。
輕音在滿是積雪的三輪車裡半蹲著,身體往前傾。
“賀淵,你往後一點。”
賀淵不自覺的往後挪了挪,話還沒問出口,脖子上已經圍了一圈鮮紅的圍巾,上麵帶著暖意。
還有他熟悉的兒童麵霜的香味。
賀淵心頭火熱,覺得身上有充滿了力量,站起身猛瞪了好幾圈,扶著車把手,車子卻毫不受他控製地往旁邊倒。
三輪車翻了,栽倒在旁邊的田地裡。
地上的厚厚的一層白雪,賀淵滿臉都是雪,揉了把臉,第一時間去扶輕音。
輕音還好,隻是半邊胳膊陷進去雪地裡。
賀淵把她的衣服從雪地裡拽出來,脫掉手套摸了摸,全濕了。
一麵滿是心疼。
可自己的衣服也濕得透透的,不能給她穿。
“剛剛沒注意,下次一定不會摔著你了。”賀淵滿是懊惱,輕音卻朝他笑開,軟軟的笑聲鑽進了賀淵的耳朵裡。
賀淵摸了把臉,以為輕音在笑話他的狼狽,氣悶地把車扶起來。
對著輕音說個不停。
“也就是你了,老子從追你的第一天開始就沒遇到一件好事。”
輕音拉著他的胳膊,指節泛著白色,賀淵不以為意地冷笑一聲:“乾什麼,道歉沒用。”
賀淵想著換其他好處,比如所謂的戀人關係再維持一周,不,一個月。
夢裡都念著的女孩終於開口了,還是輕軟的嗓音,聽得賀淵額頭青筋暴起。
她說:“賀淵,我們還是分手吧,一周的男女朋友也不要做了。”
賀淵愣愣,想發火,看著她濕了半邊的衣袖,還是忍住了。過了一會才啞著嗓子道:“老子從學校追到這裡來,就為了聽你說一句這個?”
輕音努力地搖頭,眼睛旁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融化的繼續,她放開了賀淵的胳膊,低著頭聲音很小,賀淵湊近了才聽個清楚、
“我剛出生沒多久媽媽就去世了,前幾年爸爸也沒了,現在外婆也要離開我,”輕音鼓起勇氣抬頭看賀淵,眼神裡滿是悲哀和失望:“他們都是我是喪門星,克死了爸爸媽媽,現在又克到了外婆。”
賀淵揚著捏緊的拳頭:“誰他媽這麼說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輕音看著他笑,眼底有點點淚光:“賀淵,你應該也離我遠一點,我會克到你的。”
賀淵望著她好久,掐住她的下巴:“就為了這個?”
輕音沒說話推開他的手。
賀淵也不管自己衣服上都是爛泥巴和雪,用力地把輕音拽進自己懷裡。
兩個人都是冰冷的。
賀淵偏偏覺得心臟要爆炸。
“白輕音你給我聽好了,老子命硬,隨你克。”
“這輩子你都是我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