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女朋友的(2 / 2)

那女人快走幾步趕了過來,握著輕音的手上下看著:“音音你總算回來了,你阿婆可不好了,做完剛從醫院送回來。”

輕音的手緊了緊:“外婆現在怎麼樣了?”

婦人歎道:“腦溢血搶救回來了,但是現在腦子不清楚,總是會認錯人,阿婆這麼想你,待會你過去說不準就能把你認出來。總之先放寬心吧,好歹是沒有生命危險了,搶救的時候你奶念你念得緊,我就趕緊找人給你後媽打了電話。”

輕音的眼淚快要掉下來,彎了彎腰:“謝謝嬸嬸。”

“唉客氣什麼,我正要去田裡抓點大白菜回去炒著吃,中午就在我家吃飯啊,”婦人朝輕音旁邊的賀淵看了眼,問道:“這是你那弟弟吧,長得可真高。”

輕音尷尬地看了賀淵一眼,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

“嬸嬸,那我們先去看外婆了,您忙您的。”

婦人一走,賀淵幾步就走上前來,拉著輕音的手,壞笑著低頭看她,低聲嗓音喊了一句:“姐姐?”

輕音臉有點紅,仗著在自己的地盤,甩開賀淵的手,往院子裡跑。

外婆養的兩隻老母雞還在院子裡昂首挺胸地巡視著自己的領地,它們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經病重了,每天給他們喂食的早就變成了旁人。

或許是生人氣息太濃,也可能是天生不對盤,賀淵一跨進院子就遭受大兩隻老母雞的敵視,不停地啄著賀淵的小腿。

穿的衣服厚並沒有什麼感覺。賀淵惡狠狠地瞪了兩隻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母雞一眼。

“都是看在我女朋友的麵子上,不然早把你們倆燉了。”

奶奶的房間裡沒有空調暖氣,冷得很,老人家身上蓋了兩床被褥,上麵打了補丁。

蒼黃的臉上皺紋遍布,比輕音暑假過來時要還要蒼老,兩頰的肉也沒了,深深地凹陷下去,顴骨突出,臉色蠟黃,唇色也是乾燥脫皮的。

輕音摸了摸水瓶,裡麵是空的。拎起來準備去外麵燒一壺開水。

賀淵奪過她手裡的水瓶,聲音壓低地說道:“你先看外婆,我去外麵燒水。”

輕音一心牽掛著外婆,隻顧著點頭,卻忘了問賀淵會不會燒開水,知不知道在哪裡燒,怎麼生活。

床上的老人緊閉著雙眼,輕音把手伸進去摸了摸外婆的手,暖洋洋的。桌上擺著半碗剩下來的稀飯,可能是隔壁的嬸嬸阿姨們送過來的。

外婆年紀大了,在這裡生活多虧了左鄰右舍的幫忙。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寶貝外孫女回來了,外婆顫顫巍巍地睜開了雙眼,雙眸渾濁卻帶著無比的慈愛,嘴唇緩緩裂開一絲笑,從被子裡伸出手握住了輕音的手。

溫柔慈祥地喚她:“玉兒。”

那是輕音媽媽的小名。

“玉兒你怎麼回來了?”沒等輕音說話,外婆就甩開了她的手,眼裡閃爍著淚花卻偏偏不去看輕音。

“我讓你不要跟那個野小子跑你偏要去,說了他是個靠不住的,你們談了幾年他嫌棄咱們農村窮,硬是不肯上門來,沒結婚就這樣,以後成了家你日子怎麼可能過得長遠?”

外婆口中的野小子是輕音的爸爸,這件事輕音聽外婆提起過好多回。當年媽媽在城裡和爸爸談戀愛,可是爸爸怎麼也不願意來鄉下拜訪外公外婆,連兩斤桂圓都沒有送過,結婚也沒有請老兩口二人過去。

外婆始終認為女兒的死和輕音的爸爸脫不了關係。女兒死後沒多久女婿就娶了新婆娘,之後倒是一年帶著外孫女來看她幾回。

她怕外孫女在後媽手底下吃苦,想要把孩子要回來,可是輕音的爸爸始終不同意。再者,農村的生活條件確實比不上城裡頭。為了輕音的未來著想,她始終沒有和曾經的女婿爭執。

等輕音的爸爸離開以後,外婆想帶輕音回來也不成了。家裡因為外公的病花光了所有積蓄,外婆也身體不好,家裡過得更艱難。

外婆告訴輕音,要分是非講道理,提著心在後媽手底下過日子。

她快要老死了,什麼庇佑都給不了外孫女,隻盼著她乖巧聽話,在城市慢慢長大,長大之後擦亮眼睛,找一個本分老實的男人嫁了,再也不要重蹈她那女兒,輕音媽媽的覆轍。

輕音什麼都聽外婆的,卻沒有想到外婆已經把她給忘了。

記憶隻停留在媽媽和家裡決裂那會。

也許那是外婆一生中最忘不掉的時刻吧。

輕音抱住外婆的手,輕聲哄著她:“我不和他結婚,我和他分手,都聽您的。”

“真的?”外婆轉過頭來,渾濁的雙眼裡放著光,握著輕音的手也緊了緊。

“那就對了,聽我的話,我女兒漂亮聽話,還怕嫁不出去?”

老人家被哄得開心,露著沒有牙齒的牙床笑,仿佛一解幾十年來的壓在心裡的大石。

輕音也跟著笑,笑得來不及伸手擦臉上的淚。

賀淵拎著一壺開水走了進來,臉上一塊一塊的煤炭印子,黑漆漆地印在臉頰,還有眉尾。

看了歡歡喜喜的祖孫二人,賀淵頭一回不好意思看輕音,悄悄彆過臉去。

“水瓶,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他這輩子又沒裝過熱水瓶,哪知道那玩意那麼脆,不小心踢了一腳,內膽就碎了。

一個水瓶沒什麼,可是他進了廚房才知道輕易外婆家生活有多拮據困難,那是廚房裡唯一一個熱水瓶,看外殼也是用了許多年的。

對著還沒見麵的老人家,賀淵難得先生出了一絲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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