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蘇愛萍跌跌撞撞地打車到了醫院, 她實在是太長時間沒有來醫院看望過蘇強，根本不清楚他住在那一處病房。在前台著急地拉住護士問，對方隻疑惑地上下看了她兩眼。
“您真是蘇強先生的夫人？”真是妻子的話，怎麼會連丈夫住哪一間病房都不知道呢。
小護士的疑惑被蘇愛萍看在眼裡, 有些訕訕地點頭。護士也沒說什麼, 給她查了一下係統便把病房號告知給了她。
臨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蘇愛萍停了下來，用手摸了摸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 手扣在門上頓了頓，被忽得一聲從裡麵打開, 露出一張陌生的臉。
蘇愛萍怔了怔, 以為自己走錯了病房, 下一秒，盛晏就已經往旁邊站了站, 給她留了進去的空間。
病床上的蘇強正端著杯子朝她看過來，眼裡盛著複雜的情緒。蘇愛萍沒有仔細看，呼喊著就朝病床撲了過去，把輕音擠到了一邊。
“大強，你真的醒了，醒了啊！”蘇愛萍哭著，臉上的眼淚都來不及抹。
蘇強本來是打算和蘇愛萍把這些年的賬算一算, 問她怎麼就把大女兒拋在一旁不管不顧。可是看到在他身旁哭訴著的妻子時, 他又忽然失去了這份心思。
七年的時間，他曾經年輕嬌美的妻子也老了，頭上還有幾根白發。
算了算了, 蘇強在心裡歎了口氣，畢竟是相守這麼多年的妻子，況且自己病了這麼久她也沒有改嫁，已經算是厚道了，還替他把兩個女兒拉扯大。
“彆哭了！坐旁邊，我有話和你說！”蘇強板著臉，蘇愛萍也收起了眼淚，慌張地站到了一邊。
蘇強望了望門口的盛晏，對方朝他點了點頭，走出去把門帶上，蘇強心裡不由得又對這個年輕人高看了幾分。
“我問你，蘇眉呢？我不是讓她滾過來嗎，是不是仗著我成植物人了，就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蘇愛萍趕緊搖頭解釋：“眉眉現在上電視節目，等她一表演完就過來，你不知道眉眉可念著你呢。”蘇愛萍迫不及待地在蘇強跟前替蘇眉說著好話，還伸手碰了碰旁邊木然的輕音。
輕音沒說話，反倒是蘇強受不了蘇愛萍一副護著蘇眉的樣子，臉徹底拉了下來，抽起背後靠著的枕頭就朝蘇愛萍扔了過去。
“你到現在還幫她說話，當年要不是那個賤丫頭在後麵推了我一把，我也不會被車撞！”
蘇愛萍被枕頭砸得一懵，而後蘇強的話更如晴天霹靂一般讓她動彈不得。
“你……你說什麼？”
蘇強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勉強克製住自己沒有因為蘇眉的舉動遷怒到妻子身上，把當初出車禍的事和她說了個一清二楚。原本以為蘇愛萍會和他一樣惱恨蘇眉，沒想到對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大強，你是不是剛醒著腦子還糊塗？你出車禍怎麼可能是眉眉的錯呢？”
蘇強畢竟剛剛清醒，體力跟不上，一生氣便覺得腦子嗡嗡得疼，看到蘇愛萍一副質疑的神情就更來氣了。
久彆重逢的夫妻倆在病房裡對峙著。
大廳裡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闊步跑了過來，看到病房前的盛晏時眼睛亮了亮，顧不得擦一腦門的汗便把胳膊上夾著的電腦遞了過來。
盛晏不慌不忙地接了過去，問道：“都弄好了？”
中年男人點頭，語氣很是恭敬：“半夜您打電話過來時我就讓幾個正在加班的同事一起建立通道了，七年前的那段路麵監控已經傳輸到了電腦上。”監控是一周清理一次的，但如今科技迅猛，哪怕是機密處理掉的數據，隻要是曾經存在過的總能找回來，但看願不願意花費那個精力了。
“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男人應了一聲，沒有過問監控裡的視頻是怎麼回事。淩晨時分他和同事反複看了好幾遍，大早上的竟覺得有些森冷。一個半大的女孩從背後推了男人一把，然後一輛飛馳而來的火車將男人撞飛出去。
若說那女孩不是故意的，他頭一個不相信。
可是這些和盛總有什麼關係呢？他難免會好奇，但盛總把這件事交給他做便是相信他的保密能力，憑著這一點他也不會追問下去。總之把盛總交代的事情辦成他就已經是大功一件了，其他的不重要。
盛晏端著電腦，扣響了房間的門。
蘇強看到是盛晏，臉色好了很多，驚訝地問了一句：“小盛怎麼進來了？”
旁邊的蘇愛萍疑惑地看了盛晏兩眼，問蘇強：“這位是？”她不認識這個年輕人，而蘇強病了七八年，怎麼會突然對一個男人如此熟稔？
“你不認識小盛？”蘇強翻了臉，質問道：“這些年你是怎麼當媽的？”光憑他一醒來盛晏就在身旁忙前忙後便可看到這孩子的真誠，和輕音必然關係匪淺，可蘇愛萍竟然不知道盛晏的存在，這說明什麼？
蘇愛萍根本沒關心過輕音！
勉強被壓下去的怒意又在胸口翻湧著，蘇強抄起櫃子旁的水杯剛想朝蘇愛萍扔過去，被輕音按住了胳膊。
“爸，您剛醒，醫生交代不要動怒。”
蘇愛萍往後縮了縮，淚水在眼中打轉。
盛晏看了輕音一眼，不好意思地朝蘇強笑了笑：“叔叔，是我的錯，一直沒去拜訪阿姨。”
蘇愛萍這時候也看出來了，手指在盛晏和輕音之間點了點：“你們……”
盛晏卻沒有給她說下去的機會，把手中的電腦打開坐到了蘇強的身旁，好讓他把屏幕上的畫麵看得更清楚。
“叔叔，我聽輕音說了那些事，就拜托朋友找到了七年前您車禍時的路麵監控。”剩下的話不用他說，蘇強的目光已經被屏幕上的畫麵震住了。蘇愛萍也匆匆走了過來，看到蘇眉伸手推向丈夫的那一幕，極力睜大了雙眼。
“不可能，這不可能！”盛晏在心裡哼了哼，把畫麵又倒回去，足足讓蘇愛萍看了四五遍，足夠讓她看清楚她的好女兒蘇眉。
蘇強啪的一聲合上電腦，質問蘇愛萍：“當初出事你就沒想過找警察查看監控？”
蘇愛萍恍恍惚惚地抬頭：“當時大貨車司機酒駕，他主動承擔了責任，眉眉說不要查監控，免得因為橫穿馬路我們還要擔責……”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蘇眉根本就是害怕監控暴露了她的罪孽。
蘇愛萍心裡一片亂麻，一個勁地低喃著不可能，眉眉怎麼可能害蘇強呢，那是她的爸爸啊。
恰好這時一通電話打了過來，蘇愛萍看了眼上麵的號碼，頓了頓，沒有接。
“是不是那個賤丫頭的？接，給老子接！”蘇強的一聲吼，蘇愛萍終於猶豫地接通了電話，卻沒有說話，同以往親熱的態度不同，蘇眉敏感地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媽，爸……真的醒了？你在醫院？”
“你……”蘇愛萍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手機下一秒就被蘇強奪了過去。
“怎麼，你很害怕你爸醒過來？我現在就在醫院，你立馬給我滾過來，否則彆怪我不留情麵！”蘇強啪得一聲就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大強，眉眉來了你打算怎麼做？”蘇愛萍不安地問出聲，見蘇強眼裡有恨意，她慌忙道：“眉眉可是我們的孩子啊！”她希望丈夫不要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
七年的時間蘇強已經看透了。
“孩子？她有一天拿我當過爸爸嗎，說不定心裡就在想著怎麼弄死我！”
眼見著又要吵起來，蘇愛萍把輕音拉到了身邊，眼裡的淚一刻不停地掉到了地上：“輕音，你快和你爸說說，這事千萬不能報警，眉眉還小，身上不能有汙點，她可是你的親妹妹！”
輕音定定地看了她好幾眼，直看得蘇愛萍心虛地錯開目光，輕音推開了她的手，聲音很平靜，帶著一絲冷意。
“蘇眉做了錯事，我包庇不了。”至於怎麼處理，全看蘇強的意思。
蘇愛萍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個上午，她經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先是植物人七年的丈夫醒過來，她還沒來得及慶祝，自己的小女兒又忽然成了傷害丈夫的凶手，這對她來說宛如晴天霹靂。
從比賽中心到醫院，車程約莫是半個小時，可幾個人等了快一個半鐘頭也沒等來蘇眉。
“給她打電話！”蘇強怒道。蘇愛萍隻能照做，眼下最好的結局就是眉眉過來好好解釋，爭取原諒，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撥通電話之後，蘇愛萍的神色頓住了，蘇眉關機了。
“可能，可能是手機沒電了，”她絞儘腦汁地想法替蘇眉解釋。
蘇強怒不可遏，原本他還想給蘇眉一個機會的，現在看來對方根本沒有半點悔意，心裡指不定怎麼咒罵著他。
輕音調出賽程表看了眼，按照時間現在比賽已經結束了，給比賽中心的同事打了電話才知道蘇眉已經離開了比賽點，比賽結果是淘汰。
蘇強怒極，為了見蘇眉強撐著好幾個小時沒有休息，眼下精力跟不上，輕音替他蓋好了被子。
“媽，你在這照顧爸，我去找蘇眉。”
“我陪你一起。”一直沉默的盛晏突然開口。
輕音想說不用，蘇強的目光就已經掃了過來，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朝盛晏點了點頭：“好。”
輕音以為盛晏是自己開車，卻沒想到他找了司機來，手上一雙白色手套，顯然是專業司機的配置。盛晏彎腰替她打開車門，兩人坐了進去。
輕音還沒說話，司機已經啟動了車。按著手下的坐墊總覺得不真實，想了想，問盛晏：“你知道蘇眉在哪？”不然不可能不問她地址。
盛晏氣定神閒地點頭：“知道，我帶你去。”從淩晨開始他就一直讓人盯著蘇眉的動向，現在當然知道對方身在何處。想到蘇眉，盛晏的眼神一暗，怕被輕音看到自己眼裡的狠意，他抬手虛虛地遮住雙眸。
一晚沒睡，又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身上的疲倦早就蔓延開來。盛晏伸手拉了車簾，擋住外麵的光線，柔柔地看了輕音一眼。
“先睡會吧，還有一會才能到。”
輕音搖搖頭，可還是架不住困意，車子開得平穩，沒過一會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盛晏小心地攬著輕音的肩膀讓她在自己懷裡靠得舒服些，做完了這一係列動作之後，便垂著頭目光一寸寸地定在她的臉上似的。
司機從鏡子裡瞥了眼，自己老板似乎眼裡隻看得見懷裡的女孩似的，眸光溫柔得能溺死人。
到星辰娛樂公司樓下的時候輕音還沒有醒，盛晏抱著她沉沉地睡著。司機為難地坐了會，終於忍不住小聲地叫醒了盛晏。
“到了？”聲音帶著初醒的沙啞，盛晏掃了眼車窗外的星辰大樓，懷裡的輕音還睡著，眼下有淡淡的青黛。盛晏從口袋裡取了卡片給司機。
“你去找魏城，讓他放人，把蘇眉帶過來。”
司機得了吩咐，快步朝著公司前台走過去，沒幾分鐘便消失在了視野範圍內。
輕音悠悠轉醒，掌心撐在盛晏的大腿上坐直了身體，微微有些懊惱：“我睡著了。”
盛晏怎麼忍心放過這個拉近關係的機會，可看到輕音臉上淡淡的窘迫，也不好再說什麼生怕把她嚇到，努力忽略到腿上蔓延的酥麻感，盛晏故作正經地點頭。
“嗯，我也睡了會，剛醒。”
輕音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轉而看向車窗外的大廈。
“蘇眉在星辰公司？”話裡不掩詫異。她看過賽程設置，選手的參賽地點不在星辰。
盛宴對蘇眉一點好感都沒有，上輩子老婆沒結婚時就一直被這個妹妹拖累，重來一世，害人精倒是沒有躺在醫院了，出來之後到處禍害人。盛晏絲毫沒有打算給蘇眉掩飾的想法，巴不得讓輕音討厭到放棄這個妹妹。
盛晏“唔”了一聲，悄悄按下心裡的愉悅，和輕音解釋：“蘇眉比賽被淘汰了，於是直接來星辰找了魏城，想要直接晉級參加國賽。”
“魏城？”輕音的語氣裡說不出來的吃驚。魏城不應該在度假嗎，而且蘇眉什麼時候認識的魏城，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蘇眉當然不認識魏城，可她投機取巧是一把好手，如願見了魏城。這些之後輕音自然會知道，盛晏現在急於把魏城這個絆腳石給踢開。
“魏城昨晚跟著我們後麵就回來了，音音，魏城不安好心，你千萬不要被迷惑。”盛晏神色十分認真地控訴魏城的人品之惡劣。
輕音自認為和魏城隻是合作關係而已，眨了眨眼睛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看著盛晏著急的模樣。
盛晏還沒說什麼，輕音的目光就已經看到了朝這邊走來的魏城，他身後跟著蘇眉，距離太遠，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姐，周一？”蘇眉驚訝地問道，動了動腳步往魏城身後縮了縮：“姐，我還要參加比賽，沒有時間回家。”
麵對輕音的審視，魏城大大方方地往旁邊走了兩步，“蘇小姐，又見麵了。”觸及到輕音旁邊盛晏敵對的目光，魏城臉上的笑意更甚。
“跟我回去，爸想見你。”
“我不！”蘇眉掙開輕音的手，拒絕道：“我不回去，你沒看見我忙著呢！”回去之後還不知道被蘇強怎麼對待，況且她好不容易和魏城打好關係，魏城答應給她晉級名額，她怎麼可能現在回去？
魏城攤開手：“蘇眉小姐說是你的妹妹，我就自作主張讓蘇眉姑娘參加下一次的決賽，不知道是不是做錯了？”
魏城的話一說完蘇眉就變了臉色。她一直以為魏城是因為那晚差點撞到她而心生愧疚，所以才給了她參加決賽的機會，心裡甚至產生了點模糊的幻想，魏城是不是也對她有好感呢。現在被魏城當著姐姐的麵戳破，讓她的臉麵掉了一地。
原來她隻是他用來討好蘇輕音的工具而已嗎？
即便覺得丟臉，蘇眉咬咬牙也不願意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姐，你自己回去吧，我現在真的沒空，要忙著排練舞蹈。”
蘇眉冥頑不靈，輕音也不打算和她廢話，直接把手機遞到了她跟前：“爸想和你說兩句話。”
蘇眉的臉色很難看，本能地回避，可是碰到魏城疑惑的神情，隻好硬著頭皮接過了電話。期間蘇眉一直沒有說話，隻嗯嗯哼哼地敷衍過去，到最後才忍不住紅著臉爆出一句：“斷絕就斷絕！”
蘇眉氣得摔手機，手機剛舉到半空中就被盛晏眼疾手快地奪了過去，順帶著推了蘇眉一把。
“要摔摔自己手機去！”
蘇眉險些跌倒，幸好被魏城扶住。
“盛總未免太不憐香惜玉了，”魏城麵色不快，卻是看著輕音說的，可顯然對方沒有什麼反應，目光一直放在蘇眉身上。
盛晏哼了一聲，捧著手機遞還給輕音。
“你真的不回去？”
“不回去！”蘇眉紅著眼睛狠狠地點頭，雙手依賴地抱著魏城的胳膊：“爸說了和我斷絕父女關係，我還回去乾什麼？”
輕音心寒地收回目光，轉而看向魏城：“魏先生，此次海選是星辰娛樂舉辦的，和我沒有任何關係，APP的合作項目我們會繼續，其他的，我希望不要牽扯到我。”
輕音說完就轉身離開，盛宴迫不及待離開這裡，伸手就從背後攬住了輕音的肩膀。
“彆動，魏城在看著呢。”
輕音的肩膀僵了僵，最終還是沒有把他的胳膊甩下去。
盛晏看著老婆垂下來的手，柔弱無骨的，日光下透著粉白的光，心癢難耐地伸出小拇指碰了碰。
“怎麼了？”輕音仰頭看他。
“沒什麼，”心跳得厲害，卻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假裝回頭看了身後的魏城一眼，卻被伏在魏城身上嚶嚶哭泣的蘇眉給惡心了一把。
魏城皺著眉，但他一慣在意自己的形象，做不出來把蘇眉當場推開的動作，但還是伸手擋住了蘇眉妄圖靠近自己懷裡的臉。
“怎麼回事，你和你姐感情不好？”魏城肅著個臉，剛才他就看出來了，蘇輕音對這個妹妹可不像是關愛有加的模樣，恰恰相反，像是丟垃圾似的丟給了他。
魏城深覺自己算無遺策，沒想到這次還是敗在了盛晏身上，不由得對盛晏更加恨得牙癢癢，連帶著看蘇眉的臉也覺得煩悶極了。
“蘇眉小姐，你先回去吧，我還有工作要處理。”
蘇眉不是不懂看彆人臉色的人，悻悻地鬆開抱著魏城胳膊的手。“那，我直接去參加決賽嗎？”
星辰是大公司，此次比賽對外也是打著公平公正的旗號，魏城自然不會讓蘇眉敗壞了公司的名譽。原本的打算是安排一場複活賽，找兩個老師臨時彩排一下，好讓蘇眉的表演能塞住悠悠眾口。方法固然麻煩，但能博得蘇輕音的好感，也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