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股東們都到這一步了, 誰不是人精?當下明白這是掌權者之爭了。
不論立場如何,當江允雋拋出規劃那塊地實際已經被公司收入囊中, 那麼之前動蕩隻是虛驚一場,甚至他們江氏還是這場策劃的受益人的時候。
全場無不是先鬆了口氣, 繼而為即將來臨的利益歡欣鼓舞的。
江誌德千算萬算,在知道事情黃了之後設想了一切對他不利的可能。
也不是沒想過養子會在此時發難, 他教出來的繼承人, 不會缺了野心, 也不會放著好好的機會不去爭取。
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 事情的一開始他這好兒子已經做好了局眼睜睜的看他往裡跳了。
他看了看文件, 確定真實有效後, 沉聲道:“實在荒謬, 如果一開始對方案有意義的話, 就應該用你洞察的條件說服我們更換選址, 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公司虧損, 然後補救。”
“誠然照結果來看,我們算是最終獲益,可你這樣的做法, 還有動機,憑一己私欲, 將公司的利益置於不顧, 你覺得你這樣的狹隘冒進能夠帶領公司?”
江允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老狐狸, 事到如今都能三言兩語顛倒黑白。
他回答道:“並不是一己私欲, 如果您以為我會拿數十億冒險,甚至僅僅因為想要促成現在的局麵,眼睜睜看這麼多錢打水漂,爸您實在太小看我了。”
“恕我直言,之所以放任計劃進行,那是因為這是必須的。沒有真正資金的流入,周家也不是傻子,不把他們死死的按在那塊地上,我們是無法獨吞開發地這邊的利益的。”
“正如同一開始周家為什麼要聯合我們?非是資金不足,而是他們明白這場聞腥而動的分割中,他們是沒法單獨應付得到所有對手的,他們吃不下。”
江允雋又拿出了一遝資料放在江誌德麵前:“您或許會覺得這種說辭仍不足以解釋,可正是因為那幾十億的落實,我後期整合收購規劃地的時候,將價格壓到了最低,因為人人都以為無力回天。”
“所以到了這一步,已經將風險成本又控製了一大截,再加上事後並沒有一個周家來分薄利潤——”
“並且,即便我的策劃失利,規劃的結果是選擇你們操作的地皮,我買下地的價格也遠低於市價,並不存在任何虧損。”
“爸!這才是考慮到了任何能考慮的環節,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一切,然後聽天由命。”江允雋笑了笑——
“而您,並沒有做好。”
這番話,讓會議室內的股東和理事們徹底明白了,甭管兩父子嘴上怎麼說。
總歸這次的計劃,是老爺子一早就被算計過太子爺,不管是結果,整個過程環環相扣,是真的把兩大家族掌權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生意人不會在意你家庭倫理,什麼父子決裂兄弟鬩牆都不是他們關係的。
他們隻關心誰帶領他們才是長遠的利益,就現在來看,顯然是一飛衝天,年富力強的太子爺要比剛愎自用,垂垂老矣的老爺子更有勝算。
江誌德將所有人的神色看在眼裡,知道自己這會兒已經是無力回天。
江允雋確實沉得住氣,先前從未搞過小動作,但一出手就是雷霆一擊。
他往後麵一坐,整個人仿佛蒼老了許多,他抬頭,看著站在會議桌上首,身姿挺拔精力強盛的江允雋。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接著又開口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計劃有問題的?”
江允雋看了眼周圍,道:“諸位,接下來我和家父有點私事,今天就暫且散會,明天繼續那塊地的開發事宜探討。”
眾人聞言有眼色的起身離開,這是對已經默契的新任掌權人的命令的順從。
不過來的時候內心沉重,開的事危機應對會議,走時卻帶著利益可期的好消息,步出會議室的人一個個都麵色輕鬆,心情愉快。
也就沒人替老爺子的沒落感同身受了。
偌大的會議室不一會兒就沒了人,隻剩下江父,江允雋,還有坐在原位的江慕提。
她一進來開始江誌德沒空理她,後麵接著的事就更忘了她還在現場。
這會兒看她一個人留了下來,江父皺眉道:“誰讓你來這兒的?我跟你哥要談事,出去等。”
江慕提站了起來,慢悠悠的走到江允雋對麵坐下,父子女三人占了上首的三個位置。
江慕提這才開口道:“您不是現在要梳理這件事的來回經過,看看自己敗在哪兒嗎?雖說出力微薄,不過好歹也有我的一份,一起聽聽囉。”
“你?”江父詫異的回頭,神情有些不可置信,像是第一次審視自己女兒一般。
印象中他這女兒天資不佳,個性不討喜,以前更是連聯姻價值也有限,本以為靠著自己的股份分紅平庸度日一輩子額女兒。
老實說最近一年她的長進真的很大,可沒想到這長進可真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居然聯合她哥一起篡位。
他倒沒有生氣,就連權利坍塌他都沒有失態,就更不會為個小女孩兒繃不住了。
好奇道:“你哥哥這麼做我能理解,作為繼承人,如果永遠不想著更進一步,我才是該頭痛自己培養失敗。”
“可這關你什麼事?難不成你哥哥上位和我當權對你有什麼差彆不成?”
江慕提聳聳肩:“沒有啊!反正我又想插手公司,你們誰乾活都一樣。”
她這麼說江父更疑惑了,卻聽她說了個更不靠譜的理由:“我這不是更喜歡我哥嘛,是人都有偏向的啊。”
“您老是用利益選擇揣測彆人的動機,當然通常情況這也沒錯,不過就您說的,你倆當權沒差彆的話,我當然選擇自己更喜歡的人跟著走了。”
江父有些無語,正要說話,見江慕提轉過頭來看著他。
眼神裡再沒了剛才說話的吊兒郎當,黑沉嚴肅道:“至少我哥不會拿我這個還沒滿十八歲的妹妹就迫不及待的賣錢吧?”
江父這下明白了,隻是他對於女兒這理由嗤之以鼻——
“你要指責爸爸賣女求榮,好歹也先打聽一下行情再說。客觀來看,周家那小子哪一點配不上你?就不提財勢能力,你們小女孩兒愛顏色,那孩子難道長得不好?”
“你讓你年齡相仿的名媛閨秀們說說理,誰會說爸給你的選擇虧了你的?”
江慕提挑了挑眉:“可他有女朋友,而且人家不樂意分手,你讓我就這麼舔著臉插/進人家中間了。”
江父不以為然:“優秀的男孩子自然不止你一個人能發現他的好處,偶有競爭也無傷大雅,要是無人問津,那是庸才。”
這反應和江慕提料想的一模一樣,江父是打從心裡覺得自己給女兒找了個難得的好歸宿,並不覺得自己何錯之有。
並且在他看來,男人有本事有魅力的,身邊鶯燕圍繞是很正常的事,女人如果沒有獨到之處把握住對方,那是自己沒本事。
哪怕這個女方是他女兒,也不會讓他的觀念有所偏向。
江慕提攤了攤手:“所以了,一開始我就沒指望能說服你,還是把你拉下來比較快,比較徹底。”
又對他笑笑道:“你一向對女孩子看不起,也不會花心思關注,恐怕是不會明白,即便是不錯的選擇,真正讓人喘不過氣來的事你們自以為是的支配吧?”
“哦不!在你眼裡孩子是沒有自尊和自我意識的,彆說得那麼好聽。周律看著確實還行,但我敢說,如果換一家合作夥伴,他們家裡的兒子是個人渣,你也會眼睛不眨的把我送到相親桌上。”
“現在,你們的合作關係破裂,之前我在會議上聽到說周家已經在接觸霍家。”江慕提哪怕一貫不喜歡周律,這會兒也實在替他感到悲哀——
“周家看來是打算單方麵解除婚約的意願了,那麼周律還得被賣第二次。嘖嘖!爸,如果不是我哥背後留了一手,咱家現在的局麵,你打算賣誰爭取一筆巨額流動資金?”
江父沉默了半響,沒有說話。
再抬頭時,反倒是略過江慕提,對江允雋問到:“那麼你呢?”
“不是誰都能未卜先知,知道上麵有可能橫插一杠的,你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江允雋點了點妹妹:“慕提囉,如果不是這條消息,我也不會選擇這麼大膽的方案。”
“您看不上家裡的女孩兒,可慕提雖然天賦不在於經商,但卻是個極其敏銳細致的人,所謂聞一斑可窺全豹,很多似乎彆人不明就裡的隻言片語,在她這裡就能整合有用。”
“爸,您隻把慕提當穩固利益關係的籌碼,您太小看她了。”
慕提被他哥說得有些臉紅,她本來就是蹭功勞的,說到底基本算得上屁事沒乾,這誇得她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江父看了看兩兄妹,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江允雋又接著道:“您和周家那位,其中的手筆也實在讓人拍案叫絕。”
“從上麵的打點到中間聯合注資,再到利用用輿論讓那群烏合之眾自己方寸大亂,那位的車禍,還有他父母妻子的上訴大鬨,再踹掉真正下手留下把柄罪證的利益分割者。”
“您們兩位,一場仗真是打得漂亮,多年沒看到您這麼不擇手段的手筆,再次一見,果然還是那麼乾淨利落,從不臟自己的手。”
話說到這裡,江慕提是真的震驚了。
雖然她也不會天真到覺得這能帶來數百億利益的交鋒中,中間能少得了灰色的手段。
就連她哥最後趁著風向越吵越熱一致唱衰開發地那邊的行情,趁機壓到最低價買進也是讓無數本打算分蛋糕的人虧損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