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了一趟出來,李霞瞅瞅天色。天光大亮時間還早，托運這邊沒幾個人。她兒子一個人坐在車子上，她忽然抬手拍了自己一下。她真是忙糊塗了,怎麼讓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單獨在外頭待著。
“好了,媽媽自己進去搬東西,你們仨都在外頭，幫媽媽看著車和貨就好。”
沈暉說：“我跟你一起吧，讓畫畫和一一在外頭。”那包那麼重，媽媽一個人怎麼搬得動。
“不用,我找個人幫忙扶一把就好。我扛得動。”
“媽媽,裡頭沒彆人,工作的叔叔很忙肯定顧不上。”
畫畫也說：“媽媽就讓哥哥幫你吧，我看著弟弟,保證不亂跑。”
“好。要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就大聲喊。”
“知道。”
光天化日的,而且她進去要不了多久就出來,姐弟倆應該沒事。她還有些猶豫,一旁路過的大爺笑著插嘴。
“放心去,這麼大孩子了還能丟了咋地。”
可不就是怕丟了嘛。拐她倒是不怕,倆孩子日常不斷零食，零花錢也都有，不會受誘惑。她是怕那種強硬帶走的,孩子小反抗不了。
“暉暉也跟妹妹一起在外頭,東西媽媽自己扛,你們不用管。”
還是保險點兒,沒誰能在光天化日將仨孩子一起打暈帶走,車子就在托運中心門口,大聲喊裡頭就能聽到,外頭也有行人。她自己進去找人幫忙扶一下，然後將大包扛到肩頭。
等幾個大包上車車上已經沒多餘的位置給人坐。貨物還有，她詢問工作人員這怎麼辦。
“你不是帶著仨孩子嘛，讓他們幫你看著就行了。”
孩子看著貨，孩子連貨都丟了怎麼辦，她上哪兒哭去？“沒彆的辦法嗎？”
“短期托管，不過得交費。”有仨孩子呢，讓看著都不用花這個錢了，你這女人真是奇怪。
“好，那托管倆小時，我等會兒再來拉。”
交了費，貨物上貼了紙條，有人看著了。她再來拿著托管單取貨就好。出去拿繩子將車子上的貨綁好，準備就緒她正想說讓孩子在後頭慢慢跟著走，一回頭發現她兒子不見了。
“一一呢？”說著她四下張望，張口大喊：“一一，你去哪兒了？”
倆大的也著急了，到處尋找弟弟，畫畫還非常有經驗的看了眼車底。一一調皮的時候會藏到那兒，可今兒個那裡空空如也。剛才她和哥哥幫媽媽拉繩子了，這才幾分鐘啊，臭小子跑哪兒去了？
“一一、”
“一一、”
“方如一你趕快給我出來，不然我非揍你不可。”就綁東西這麼點兒時間，剛才還在地上蹲著玩呢。她眼皮底下被人拐帶肯定不可能，臭小子應該是自己跑去哪兒了。
“一一、一一你快出來。”畫畫也在喊。
“一一，哥哥給你買糖，買紅豆棒冰，買……你想吃什麼都給你買，你快出來、快出來。”
“媽媽、”
剛覺得心噗通噗通跳，瞬間就看到那小子從一旁跑了過來。前後沒兩分鐘，已經讓人心急如焚：“跑哪兒去了，你想挨揍是不是？媽媽是怎麼說的……”
距離不遠很快到跟前，小家夥非常識時務的已經打斷了開口解釋：“我去那邊上廁所，我已經儘快跑回來了。”
李霞在兒子跟前停下，望著他深深的出了一口氣，蹲下抱了他一下。然後什麼都沒說，牽著孩子趕快回到三輪車附近。
虛驚一場，孩子沒事貨物也安然無事。拍拍胸口給自己壓壓驚，她深呼吸一口騎車回家，讓仨孩子跟著後頭。
“牽好弟弟，離三輪車遠一些。”
倆大的異口同聲回：“好，知道
了。”
臭小子想上廁所也不說告知一聲，三魂被他嚇掉了兩魂半。這要擱以前李霞滿腔的擔憂會立馬化為怒火揍他，可如今李霞隻是深呼吸平複自己的心情，對著孩子沒打也沒多教訓。
臭小子應該聽到她們大喊了，看她們那樣他也嚇的不輕，臉上的驚慌那麼明顯。既然孩子知道不對，那就等事情過去再跟他陳述厲害。
這會兒驚慌下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怕一開口就是怒罵甚至動手。傳遞給孩子的不是媽媽對他的擔憂，而是滔天的怒火砸在身上。他會印象深刻提醒自己不再犯，也會記著媽媽有多凶狠。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這時期的人們根本沒後世的人對孩子安全那麼重視，這沒多長時間，若換個家長根本不會當回事。她是後世報道上知道人販子的可惡，所以反應才這麼大。
李霞一路提醒自己剛才看到的那雙驚慌害怕的眼眸，將所有的情緒化為動力，一鼓作氣騎著車子奔馳在大路上。
火車站回家一路不算坎坷，倆大坡都很緩，一個上一個下。下的時候緩緩刹車，上的時候孩子們自覺過來幫忙推。彆看仨人都不大，可仨人合力還是不小的力量，幫著媽媽順利推上了坡。
摞的高高的滿滿一車貨，街門口卸車的時候路過的鄰居在好奇這是什麼。有跟李霞相熟的開口問，她笑笑回答是服裝。
“裙子、線衣、外套、褲子、各種各樣應有儘有，大家想要晚上過來。”
“是嘛。你這從哪兒進的貨，貴不貴啊？”
“南方最新的服裝，絕對物美價廉。我先收拾，大家有興趣晚上過來看看。”
“哎，好。”
李霞拿出鑰匙開街門，慕容丹玲下班回來正好看到她那小山一樣的貨。想跟沈暉說什麼，男孩推開街門跑回了家。李霞也沒跟她打招呼，自顧自的騎著車子進了院裡。
她被兒子氣的不輕，進了隔壁院子後又聽到鄰居說李霞從南方販回來許多服裝，頓時想到了剛才看到的麻包小山。這是進了多少貨，這麼多的服裝得多少錢？
一時間嫉妒的心裡冒火，對沈海陽父子恨的牙根癢癢。一對大傻子，那麼多的錢居然給李霞做啟動資金也不給她。沈海陽眼瞎是不是，到底看上那個李霞什麼了？
還有沈暉，簡直就是個白眼狼。父子倆住大房子，卻不想著她這個當媽的。之前還跟她講話，如今是看到她就跑。她們姊妹幾個那計劃根本沒機會實施，來硬的誰也不敢。沈海陽可在檢察院工作，公檢法到處有熟人。
她對於那車貨嫉妒的冒火，李霞那邊卸了車後再次出發火車站。她這回進的貨很多，一車拉不完。如今這個時代對於服裝的要求還是以價格低廉為主，她進貨越多價格越低，所以她非常膽大的一次性進了許多。
“回來了。”沈海陽在院裡停好自行車，看她準備再出去。“這是又去哪兒？”
“火車站。我貨沒拉完呢。”
男人點點頭：“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彆，孩子們幫我看著，上坡幫忙推一把我就回來了。”
“我在你心裡還不如個孩子？”
沈海陽知道她何意，無非就是體貼他心臟不好。可其實他自覺沒多嚴重，至少正常的生活是沒問題的。至於以後，就算現在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病情該發展還是要發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了，真治不了再說。
“那、那好吧。”
答應他一起去，但蹬車的依舊是李霞。到了火車站她去搬貨讓他看著，男人想進去幫忙，她指指車子讓他負責看好這個。
“這車子可值不少錢，等一下上頭還會放上貨。你要不看著，那丟了怎麼辦？”
“你看著我去搬貨。”
“沈海陽、”
看她都急了，沈海陽不再堅持。她進去搬貨，他隻在出來她放貨的時候幫忙扶一下。又是高高的摞起，她拿繩子將貨物綁好固定在車子上。
返程時沈海陽做了孩子們之前做的事兒，上坡在後頭給她推車。李霞怕他累，使出全部力氣使勁兒蹬。
“彆使勁兒推啊，隻要車子不往後倒，你就彆管，我自己蹬就好。”
“好。”量力而行，他自己知道該當如何。等車子上了坡，他站到媳婦跟前“看我臉色，是不是很正常？”
呼吸不粗重，臉色也可以，李霞默默點點頭後蹬車繼續走。男人跟著一旁步行，倆人一邊走一邊說話。
“大夫都說了我這屬於輕度，你彆太擔心。”
“再輕那也是心臟上的毛病。心臟啊，能瞬間要命的器官。”
她擔心他他知道，衝媳婦笑笑邊走邊調整呼吸。“沒事的，這病症不重，而且我隨身帶著速效救心丸。”
將托運的貨物全拉回家，李霞開始拆包整理。剛才回來本來準備先去做飯的，結果畫畫已經熬了粥，沈海陽讓她忙他去烙餅。
整個耳房被她擺的滿滿當當，各式各樣的都拆出來一些。她這回計劃批發零售一起來，如果有人樂意批發了去賣，那也可以。
“先吃飯吧。”
“好。”
西裡呼嚕的吃了晚飯，她繼續整理帶回來的貨物。沈海陽進來幫忙，然後開口問：“你這得先去辦理營業執照吧？”
“撂地攤也得辦營業執照嗎？”
“小打小鬨幾乎不管，可我看你這是大乾啊。以後要想發展，營業執照還是必須的。”
“那好吧，我去辦。”
這個時期非常混亂，國家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在過度，好多方麵都存在灰色地帶。說是不可以，實際沒人管。不被查啥事沒有，一旦被查就可能觸及法律。不過她這也不是什麼水貨，就算是查也不是什麼事兒。
“李霞，我看你這都進了啥貨啊？”
沒出攤呢，生意先上門了。鄰居們好奇的看她進的貨，一個媳婦看上一條純色的連衣裙，拿在手裡愛不釋手，紅的白的粉的各色的都往身上比劃了一下。
“這裙子多少錢？”
“十二塊八，給你最低價。”
□□十年代的服裝市場魚龍混雜，講價是這一時期的主題。李霞知道九十年代講價是丟三去二兩頭砍，這樣賣衣服的還能掙一倍。她在八十年代就不能這麼乾，這時期百貨大樓全是實價，貨物也沒那麼多檔次，你糊弄不了人。她敢來九十年代那一套，顧客都得被嚇跑。
“有點兒貴啊。”一個月三十多的工資，花十幾塊買條裙子有些心疼。“嫂子，就不能便宜一些嗎？聽說南方服裝便宜，咱都是這麼近的鄰居，你咋也給便宜些啊。”
一旁看重一條滌綸褲子的也跟著附和：“對啊，妹子咱們這麼近的關係你可得給便宜些。”
李霞苦笑故作為難。“彆光聽彆人咋說，實際南方服裝也是一針一線做的。料子、人工、水電、工廠、機器，這些都是成本，能低出多少？而且這布料可都是好貨。我這樣的都小本生意，這些衣服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部賣出，這都是壓的成本。太低了我沒法賣。”
賣東西，嘴裡的話半真半假。說完她為難的一拍大腿：“都是鄰居，我也不廢話了。每件再給大家降三毛錢。這裙子你十二塊五拿走。這可是現成的，做工麵料都一等一。的確良的料子，百貨商店一尺一塊一，這裙子得八尺多九尺，再加上手工費三塊，你自己算光成本就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