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從夜開門開到一半的時候,門就開了,他看到門內的胡小青,還是愣了一下。
胡小青笑了笑:“我爸過來了,所以我就跟著過來了。”
傅從夜出門的時候,傅鷺還沒醒,這會兒他已經坐在客廳裡,胡叔叔似乎在幫他打包行李。
上周才說胡叔叔給他打電話,這麼快就過來了。
傅從夜皺了皺眉頭:“爸,你這是乾什麼?”
傅鷺:“哦,我早上接到劇組電話,那邊複工了,我可能也要去片場。”
傅從夜讀過劇本:“不是去甘肅和新疆麼?坐飛機行麼?”
傅鷺:“我讓老胡跟我一起去,懷北影視那邊還給找了好幾個助理。我還要帶那個在外頭能跑久一點的備用輪椅。”
傅鷺有兩架最常用的輪椅,一個是在家這種輕型的,另一個則是有控製手柄和各種按鈕的重型飆車輪椅。曾經傅從夜推著那個輪椅帶他逛故宮,傅鷺在太和殿前頭空地飆出了三十五邁,被當時還沒修繕好的石磚快顛的嘴唇都被牙磕破了,還回頭帶著一嘴血跟他喊:“看見我剛才那個漂移了麼!”
傅從夜對胡叔叔道:“胡叔叔,你去幫忙做飯吧,我來給他收拾東西。我買了生麵,你煮的時候記著點,他喜歡吃硬麵。“
胡叔叔笑起來:“我才走了三個月,當然記得。”
胡小青想要去給傅從夜幫忙,傅從夜搖了搖頭就上二樓,胡小青又跟到二樓去。
傅從夜打開主臥衣櫃,他查了查他要去拍攝的幾個地點的溫度,選了些吸汗耐臟的衣服,正坐在床上給他疊,就看到胡小青站在了門口。他當時雖然幫過胡小青,但幫她是一碼事,跟她不熟就是另一碼事,傅從夜皺了皺眉:“你怎麼上樓來了?”
胡小青這還是第一次來傅鷺家裡,她進了主臥,局促的笑了笑:“我怕你不會疊,所以想上來幫忙。”
傅從夜拿了個透明塑封袋,把卷起的衣服房間袋子裡,摞好然後封死,冷淡道:“不用。”
傅從夜從小照顧傅鷺,他又不是什麼大少爺。再說看他平日做事的舉動,也該知道他是能把自己和身邊人都照顧的特彆妥帖精細的人。可胡小青走過來,作勢要幫他疊,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彆想展示自己的溫柔體貼勤勞能乾,還笑道:“男生會乾什麼活。”
傅從夜心道:你這樣就是瞧不起男人。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我說了不用你幫忙。你下樓吧。”
胡小青動作一頓,她這會兒好像才想起來傅從夜的性格,隻是因為她認識傅從夜比較早了,所以就沒當回事兒,這會兒她也有點後怕,勉強的笑了笑,站起來:“我其實這次過來,隻是想謝謝你,不是有你幫我,我現在估計過的生不如死……”
傅從夜不太想提以前的事兒:“你這時候沒開學麼?我記得你轉回原籍讀書了,周末還坐火車過來的麼?”
胡小青笑:“不是,也謝謝方阿姨,我轉到四十七中了。”
傅從夜記得四十七中是京郊區縣的一所高中:“你高考還是要回去的。”
胡小青:“那我也想在這兒多待兩年啊。”
傅從夜沒說話。
胡小青:“從那邊過來也不遠,要是傅叔叔需要人照顧,我周末也可以過來的。”
傅從夜心裡有點無語。周邊區縣做地鐵過來兩個半小時,還不遠呢。
胡小青:“不過傅叔叔跟我爸要去新疆了。要是你有需要幫忙的事兒,我也可以過來的。”
傅從夜這是真心誠意的說了一句:“沒必要。”
傅從夜在二樓收拾了衣褲,把傅鷺的電腦也給充好電帶上,又拿了各種藥片和折疊用的塑料無障礙斜坡,就下了樓,胡小青跟在後頭,正好傅鷺轉頭看過來。
傅鷺表情一貫冷嘲熱諷的:“小青還跟著上樓了?你爸剛還說廚房缺個打下手的,你倒是跑得快。”
傅鷺確實是隨時散發小惡意的那種不討喜的性格,說的話都是非要小心眼往心裡去就膈應,不仔細聽又覺得無所謂。
傅從夜聽了這話,忽然想到要是阮之南在這兒,必定會嬉皮笑臉更跟長輩嘴甜幾句,粘的彆人連裝個冷臉都裝不住。
可胡小青是敏感脆弱的不得了的性格,她立馬站在那兒,白著臉緊緊絞著手指:“我、我不是,我就是上樓,想跟星星哥道一聲謝。我、我沒彆的意思。傅叔叔你彆誤會。”
傅鷺本就是開玩笑,可他看人跟刀鋒似的,彆人的一點反應,他就能剖出來幾分性格。這會兒看著胡小青的模樣,他打量了兩眼,倒是臉色當真冷淡下來,轉過頭去背對著她道:“沒說你有什麼意思。想太多了。”
胡小青臉上掛不住,把目光投向傅從夜,似乎想讓傅從夜幫她說兩句。
傅從夜在那兒收拾行李,頭都沒抬。
就算是他抬頭也不會幫胡小青。
傅從夜打心眼裡覺得傅鷺看人眼光確實準。
胡小青本來以為傅從夜好歹會問問她身上的燙傷有沒有好,但到了她爸把飯做好了,也沒見傅從夜多問她一句。
傅從夜把傅鷺推到飯桌旁邊,這是胡叔叔回來複工的第一天,理所當然的坐在一塊吃飯了。
胡叔叔照顧傅鷺四五年,正直的像個水泥電線杆子,說一起吃飯倒也不推脫,他做飯快又手藝好,傅從夜畢竟也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就會做飯做家務,不少都是跟胡叔叔學的。
也就是因為胡叔叔的麵子,他才幫了胡小青。
但胡小青可不這麼認為。
等到吃完飯,下午歇了沒一會兒,傅鷺把傅從夜叫上樓去說話,傅從夜正好也把學農的通知單拿給他了。傅鷺盯著看了半天:“你要不要考個前三百?”
傅從夜:“那也要我真的能考個前三百。”
傅鷺斜眼看他:“彆裝啊。我還能不了解你麼?”
傅從夜沒說話。
傅鷺拿著桌子上的鋼筆,給他簽了字,字體飄逸俊朗,字比人有氣質多了。
傅鷺:“我知道,你是早幾年前跟你媽鬨不愉快,再加上她總以為讓你搬過去,讓你繼承企業是可以利誘你的條件,總說什麼隻要你考個好高中,就把你接過去住之類的……我知道,這些話當時很膈應你。”
方笙對感情到底有多淡薄和遲鈍,才說得出這種話。
這些話當年慪在傅從夜心裡,讓他每次晚上睡不著時翻身想著這些話,都覺得像是在滿是倒刺的滾筒洗衣機裡被人攪來攪去。
他心很細,心眼也很細。
敏感與溫柔的另一麵,就是無法大度,無法輕易原諒。
方笙字裡行間那種不自知的“我甩掉你是因為你是個累贅,隻要你努力往上爬我就允許你靠近我”的態度,刺的他曾經咬牙切齒的惡心。
但方笙通人際交情,卻不通真情,現在身上的一些人味估計還是從左鳴鐘那兒學來的。她也是在去年才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有問題,才會跟他在電話裡隔著三千八百座信號塔說一句抱歉。
自從上次出席活動,方笙跟他的聯係也多了些,偶爾在微信上給他發照片,或者隔兩天打個電話。
不過現在,如果他真的要順著方笙的安排,去接觸她的企業,那再較著勁不肯學習,也沒什麼意義了。
傅從夜心裡隻是有點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