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這個權臣我罩了(1 / 2)

顧相爺花了十足的力氣, 才終於勸著老太醫重新打開了馬車門。

舌頭的傷也是傷,影響了吃飯更是嚴重的大事。顧藹好說歹說留住了拂袖要走的老太醫,把人親自恭敬迎進了相府,還被老人家指指點點數落了一路“年輕人大驚小怪”、“老頭子什麼沒看過”。

把堂堂相爺數落出了一身的冷汗。

相府裡被綁了滿地的精兵,一個個奇形怪狀地趴在地上,好容易見了相爺回來,匆忙翻身撲倒在地, 嗚嗚咽咽著哽咽謝罪。

……

顧藹的頭更疼了。

聽陸澄如說時體會畢竟尚不真切, 如今看了才知道震撼。顧藹吩咐了下人解開繩索將人放走, 在一眾精兵敬畏的注視下牽著小王爺徑自回了臥房,又好勸歹勸,才將老太醫也一並迎了進去。

“小傷,藥都不必用。今日用冷水敷敷,明日起換熱水, 敷上十來天就好了。”

老太醫好歹還記得來意, 替小王爺檢查了背後刑傷,確認了連要醫治的程度都算不上,就放心地拿帕子擦了手,拎起了隨身藥箱:“若是想好得快些, 我明日便叫人送活血化瘀的藥酒來,內服外敷,三五日就好。”

陸燈自己幾乎都已覺不出有什麼感覺, 顧藹卻聽得認真, 朝老太醫恭敬道了謝, 扶著小王爺坐起披衣,囑咐陸澄如不要動,自己送他往外走出去。

相府安全,說話也無需顧忌。兩人往外走著,顧藹稍一猶豫,又壓低聲音道:“葛老,澄如傷了——傷了舌頭。”

這話說出來確實莫名古怪,顧藹打了個頓,才又繼續說下去:“不知葛老可有什麼藥,能叫傷好得快些的……”

老太醫瞪圓了眼睛:“這個也叫老夫治?”

舌頭的傷也是傷,一身正氣的當朝首輔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能治的,茫然望回去,認真點了點頭。

他目光太過正氣凜然,叫老太醫一時居然也說不出什麼話,默默咽回了那一句“誰咬的誰管”,認命地自藥箱裡取出幾包藥粉來,拍進顧藹手裡。

“這個臨睡前抹上,含著睡一宿,連著幾天就可見效……堂堂首輔一朝之相,就不能有點出息!”

還把人家舌頭弄破了!

老太醫看著丞相大人搖頭歎氣,目光越發的顯出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顧藹不知他在恨鐵不成鋼什麼,隻當他是數落自己竟讓陸澄如當街受罰,一時心口卻也泛起黯然寒意,垂目輕歎道:“葛老說得是。”

……

還說得是!

老太醫撚著胡子點了半天,不知該說他什麼好,搖頭歎氣正要傾囊傳授,卻聽顧藹苦笑一聲道:“如今看來,無非是顧藹心存僥幸,優柔寡斷——若是早就狠下心,也不至於害澄如平白糟這一場罪受。”

聽他話音不對,老太醫蹙眉半晌,終於弄清原委:“……你說的是這個?”

顧藹茫然:“哪個?”

老太醫:“……”

老太醫收了收心思,隨意一擺手:“不必在意。今日朝堂之事老夫也聽說了,皇上處事偏激固執,實非明君之像。你這托孤之臣若是還有幾分清醒,就該想想辦法,總歸你手中也有那東西——”

兩人都是先帝朝就認識的忘年之交,老太醫更是親眼看著那太子一路成了今日的新皇,心中實在沒有多少敬畏。此時也並不與顧藹避諱,話說一半,若有所指地往身後臥房裡一落。

“……該用就用。今日之事算是你變法注定的一劫,早晚要受的,怪不得你也由不得你。可從今往後,你家小王爺若是再被人拿捏第二次、第三次,就合該記在你的頭上……”

老太醫語氣尋常神色淡淡,說出的話卻是十足的大逆不道。

當朝首輔連氣也未動,隻靜靜坐著若有所思,目光落在甬道角落,眼底光芒漸漸深徹。

卻也並沒糾正那一句“你家小王爺”的說法。

老太醫該說的話都已說到,便也準備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又不緊不慢回身:“這些日子趴著睡辛苦些,你晚上得看著人家,彆叫他睡著翻身——還有舌頭上的藥,他自己上的話,說不定可好不了了……”

意味顯然深長。

當朝首輔愣愣聽著,心頭忽然一跳,瞬間局促起來:“葛老留步——”

葛老不留步,功成身退一拱手,拎起藥箱闊步出了相府。

*

咬了舌頭的小王爺今晚委委屈屈地喝了粥。

相府不舍得薄待,一碗粥也做得細致精心。拿高湯吊了滋味,菜切碎末,肉碾成細絲,混著滋補的良藥細細熬成一碗,放得稍涼了給小王爺送去,正趕上了走到門口的相爺。

顧藹難得的沒批複公文,端著盆冰水,搭著帕子站在門口,順手把粥接進手裡:“給我罷。”

今日小王爺受了委屈,相爺親自照顧自然是應該的。

下人應聲退去,遠遠撤到廊下守著,鼻觀口口觀心站得筆直。

今日整個王府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顧藹站著思索一陣,依然不明就裡,搖搖頭端著碗進了屋子。

小王爺正趴在榻上翻著書。背上被帕子仔細敷著,清秀眉眼放鬆地舒展開,聞聲便抬起頭,朝他高高興興彎起眉眼,撐著身子就要爬起來。

“不急著看書,先吃飯。”

迎上清澈的暖潤黑眸,顧藹心頭一燙,放下手中物事,在榻邊坐了,扶著他靠進自己懷間:“我叫他們熬得爛熟,賣相不大好,味道卻該是不差的。”

身上的傷其實根本沒多重,顧藹卻執意事必躬親照顧他。陸燈知道自己白日裡嚇得他不輕,也不掙身,溫順地靠在沁了墨香的頸間,仰頭彎起眉眼:“先生彆擔心,我已一點兒都不疼了。”

“先生不擔心。”

顧藹朝他笑笑,舀起一勺粥細細吹涼了,喂到他唇邊:“試試燙不燙,小心彆碰了傷口。”

陸燈抬手想要接過調羹,迎上顧藹鄭重神色,卻還是聽話地放開手,乖乖低頭含了那口粥咽下去。

顧藹的動作耐心溫緩,細細地喂著他咽下一口,才去舀下一勺,神色認真得像是做什麼極要緊的大事。

陸燈慢慢喝下一整碗粥,抬手輕輕牽了他的衣袖:“先生還有心事嗎?”

小王爺目光澄潤寧靜,透出分明關切。顧藹被他望得心頭泛暖,想起老太醫的囑咐,卻又生出隱約局促,不禁將目光欲蓋彌彰地向一側挪開。

哪怕之前事涉變法根基,顧藹也從沒表現出這般沒底氣的猶疑架勢。陸燈不由愈發擔憂,撐身坐直了,認認真真望著顧藹:“先生可是遇著了什麼麻煩?我不會添亂,還請先生告訴我……”

“倒也不是——不是麻煩。”

眼看離就寢的時候越來越近了,顧藹摸了摸袖子裡揣著的那幾包藥,咬咬牙關,還是硬著頭皮道:“澄如,你舌頭傷了,得敷藥才行。”

話題轉的有些意外,陸燈不明就裡,茫然點頭。

顧藹補充:“葛老給了藥,叫睡前敷上。”

睡了不亂動,醫治效果好也不奇怪。

陸燈眨眨眼睛,迎上顧藹慎之又慎的目光,又點了點頭。

顧藹深吸口氣:“先生——能幫你敷嗎?”

陸燈點頭點到一半,忽然睜大了眼睛。

陸燈:?!!

在反應過來首輔大人這句話的具體操作之後,小王爺整個人瞬間通紅,把背上剛沁了冷水的毛巾都蒸成了溫的。

……

丞相顫巍巍地給小王爺敷了藥。

……

丞相心事重重地哄著小王爺睡熟了。

月光清冷,落在厚暖白裘上,卻意外多了些淡色的柔意。

顧藹坐在榻邊,護著陸澄如不至於翻身壓到背後傷處,目光落在少年安然合攏的翦羽長睫上,心跳頭一次失了拍子。

*

這一日起,顧藹再也沒管過朝中的半份公文。

始終有人忙碌著做事時,一切都能如常運轉,也難以叫人覺得有什麼特殊之處。偏偏這回那個總攬一切的卻當起了甩手掌櫃,上上下下也都跟著亂了套。

新法所包攏範圍內都有六部下屬分攬事務,受的影響倒微乎其微,反倒是那些最為抗拒新法的顯貴世家,這時卻已分明覺出了舉步維艱。

內務府出了意外無人調派處置,宮內輪轉納俸也頻出紕漏。皇上不願朝他低頭,勉力調派官員填充,卻畢竟措手不及,又兼世家壓製逼迫,貿然接手隻有舉步維艱,分明沒了顧藹那時舉重若輕的從容架勢。

朝中焦灼,皇上也一日比一日更為陰鬱,索性拋了此前的刻意示弱,狠狠發落處置了幾個挑頭的世家官員,終於引起了世家更為激烈的反彈。

大朝會上,隨著世家連手請願施壓,彈劾太子行為不端知法犯法,朝中局勢也徹底惡化到了極點。

毫無意義的爭吵已持續了近兩個時辰。

一大早就被從榻上抱來參加大朝會的少年王爺終於忍不住悄悄打了哈欠,身形晃了兩晃,抬手用力揉著眼睛,儘力支撐著身體站直。

顧藹側頭望過去,正將小王爺困得站不住的模樣落在眼底,不著痕跡地悄悄往側裡挪了挪。

這些日子他當起了甩手掌櫃,雖然最終不曾交出官袍印信,朝中卻都已認定了他心灰意冷,也沒人再拿他當成真正的對手。世家皇權交鋒不斷,倒沒人再顧得上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