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黎從小就被她爹娘護得極好, 她爹去世後,楊蕙娘更是變得潑辣難纏,半點虧都吃不得。
旁人都道楊蕙娘是因著喪夫才性情大變。
可薑黎知道, 她娘這樣都是為了護著她與阿令。
也幸得朱福大街的街坊鄰裡都是好相與的, 從小到大,她也就在蘇瑤那裡吃了點暗虧。再後來便是落水那次,可那次她病好之後,薛真也徹徹底底消失在了她眼前。
在薑黎眼裡,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善良可信的。
她從來沒想過, 那個時刻逗自己笑又體貼入微地照料著自己的人會轉眼就去勾引自己的夫君。
她不由得想, 若桃碧不是定國公府的人,而是霍玨與衛媗的仇家派來的人,若她不是想要爬床, 而是想要殺了霍玨, 那昨夜霍玨說不得就要身陷險境了。
薑黎隱隱約約覺著霍玨與衛媗的來曆或許是不能讓旁人知曉的, 若是讓旁人知曉了, 興許會招來禍事。
如果日後有人要加害霍玨, 想借她身邊之人動手, 那她這過於容易信任他人的毛病就會害了霍玨。
衛媗瞧著小姑娘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不由得一笑,揮揮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人, 隻留了佟嬤嬤在屋子裡。
“你先坐下, 再同阿姐說說你覺著哪裡錯了。”
薑黎接過佟嬤嬤遞過來的花茶,輕抿了一口, 便將心裡的想法倒豆子似地說出來。
衛媗倒是沒想到薑黎兜兜轉轉一圈, 居然是責怪自己讓霍玨陷入了莫須有的險境。
小姑娘這顆時刻向著她弟弟的赤誠之心, 還真是難得。
“阿黎能看清這點, 阿姐很高興。可你也不必過於自責,是人都會犯下錯誤,便是阿姐與阿玨,從前也犯過許許多多的錯。”衛媗握住薑黎的手,語氣溫柔道:“你若是不介意,日後阿姐多同你說說我吃過的教訓,好讓你日後少走些歪路。”
薑黎哪裡會介意,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阿黎怎會介意?若阿姐不嫌棄阿黎愚鈍,我日日都來同阿姐學。”
衛媗與佟嬤嬤見薑黎一掃進門時的頹喪,不自覺地都笑了起來。
薑黎在衛媗這一坐便坐了一個時辰。
出來後,桃朱上前給她披上鬥篷,又將剛熱好的手爐遞給她,而後小心翼翼地覷著薑黎的神色,半晌,低聲道:“夫人是極好的主子,是桃碧不懂得珍惜。”
聽見這話,薑黎沒吭聲,隻望了望下得愈來愈大的雪,道了句:“走吧,你隨我去看看桃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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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玨天未亮便出了門,讓人快馬加鞭往白水寨去了封信,之後便去了蘇世青的院子,確定蘇世青身體穩健了,才將趙遣從暖榻裡揪起,一同回來。
趙遣跟在他身後,邊打著哈欠邊一臉困頓道:“唉,我說霍解元,小娘子在小日子裡受點涼肚子疼,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兩劑藥下去便沒事了,真不必這般大驚小怪。”
霍玨淡淡看了他一眼,趙遣被他這一看,滿肚子的牢騷登時噎在喉嚨裡。
說來也是奇怪,他這人打小天不怕地不怕,也就一個薛無問能教他心服口服地跟隨。可在桐安城呆了幾個月,結結實實領教過霍玨的手段後,他心裡犯怵的人又多了一個。
趙遣盯著霍玨的背影,心裡直犯嘀咕:這人瞧著光風霽月,實則心黑手黑肚子黑,真替那位嫁給他的薑小娘子捏一把汗。
腹誹歸腹誹,到了地方,還是老老實實地給薑黎把了脈,施了針又開了幾劑藥,還親自熬好了才離開。
薑黎覺著自己就一點兒腹疼就惹得眾人如此勞師動眾還挺難為情的。
她昨夜出去時受了寒,夜裡肚子疼得連湯婆子都不管用。好在霍玨一直用手給她捂著,他的手極暖,那股子暖意像是能鑽進肚子裡一樣,很快就讓她緩解了不少痛楚。
安安穩穩睡了半宿,今晨起來時已經不怎麼疼了,卻不想,他一大早就去找趙大夫。
“你下回不必如此,我就一點點疼。”薑黎喝完湯藥,整個人窩在霍玨懷裡,半闔起眼。
霍玨往她嘴裡塞了塊蜜餞,低聲道:“明日又要開始趕路,趁著今日多吃幾劑湯藥,後頭幾日便不難受了。”
薑黎咬著嘴裡的甜杏脯,唇角不知不覺便勾了起來。
他待她是真的好,成親至今,當真是日日都像是泡在蜜罐子一樣。
也難怪桃碧見著了他的好,會起心思。
想到桃碧,薑黎不覺又歎了聲。
今日她從阿姐那出來,便讓桃碧回屋養著了。她在雪地了跪了一個多時辰,病個幾日是少不了的。
桃碧哽咽著給她磕頭認錯,又感激她救了自己一命。
薑黎與桃碧處了這麼些時日,頭一回見她如此真心實意地感激她。
從前她對桃碧桃朱一貫寬容和善,沒拿她們當丫鬟看待,更多是像朋友一般相處。
可桃碧從不曾像今日這樣謝她。
衛媗同她說,禦人之道,以利誘之、以罰懾之、以恩感之。
對這世上的大部分人來說,單純的利益、懲罰與恩惠都是不足夠的,三者有之方能讓人真正地為你所用。
薑黎在桃碧身上,可算是看到恩威並施帶來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