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幾上香爐輕煙澹澹,爐邊兩盞上好的廬山雲霧早已泛涼。
從那小娘子出現在長安街開始,宣毅便放下了手中茶盞,挑著簾子,陰烈的目光,自始至終追著她。
周曄與宣毅自小就親近,說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都不為過。他一貫自詡自己是了解宣毅的,可近來宣毅的行事卻讓周曄完全看不透他了。
“你這般盯著人小娘子究竟所欲為何?都說了那是薛無問的義妹,招惹不得。從前你說你自己中邪了,我還不信,現下我是徹徹底底信了。明日我就將那些道士請回來,好給你灌幾碗符水驅驅邪。”
周曄邊說著,邊拿著把紙扇用力拍著幾案,似是想拍醒宣毅一般,麵上滿是不解之色。
宣毅麵無表情地聽著,等到周曄說累了,方才沉聲開口:“表哥,你不懂。她本來就該是我的,要嫁也該嫁與我。誰敢娶她,我就敢弄死誰。”
“毅哥兒,你聽聽,你自個兒說的是什麼話?你是魔怔了不成?若她是個尋常婦人,那便也罷了,你想搶就搶。可她是薛無問的義妹,你真想讓定遠侯府同定國公府交惡不成嗎?”
周曄真想知道,那小娘子究竟給宣毅灌了什麼**湯。
宣毅分明已非情竇初開的莽撞少年,縱情聲色多年,在花街柳巷裡早就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周曄是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為了個小娘子變得瘋魔。
真真就匪夷所思至極。
宣毅根本無暇去理會周曄的不解。
他撫著虎口,回想著夢裡小娘子狠狠咬在上頭的感覺,陰烈的眸一點一點暗下。
“她不是薛無問的義妹。”宣毅道,“那日她望著薛無問的目光,顯然是不熟悉的。”
夢裡,她分明隻是一個尋常普通的未婚小娘子,開著一家小酒肆,最愛釀酒。
明明笑得那樣甜,聲音兒那樣軟,釀出來的酒卻又醇又醉人,同她這個人一般。而他,就是那個醉在她身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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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瀅瀅,給清冷的雪夜披上一層暖紗。
暗衛回來時,長安街的熱鬨已然消失無影,唯有那數不儘的平安燈靜靜搖曳在細細密密的雪霰裡。
暗衛步履矯健,穿過定遠侯府的偏門,疾步來到東側的院落,敲門入屋。
屋子裡,宣毅坐於榻上,腳邊立著根通體烏黑的檀木拐杖。
暗衛甫一進門,他便目光深沉地望了過來,沉聲道:“如何?”
兩名暗衛“撲通”跪下,羞愧道:“屬下無能,那小娘子身旁圍著數個武功高強的人,屬下根本無法靠近半寸。她身旁那名仆從亦十分敏銳,我們二人跟蹤到半路,便跟丟了,請世子責罰!”
宣毅冷硬的眉眼頓時戾氣橫生。
上回在飛仙樓遇著她後,他便派人去查她,卻一無所獲,總是查到一半就被人生生斷了線索。
盛京所有的酒肆都被他翻了個遍,根本找不到一家叫“楊記酒肆”的。
今日好不容易在飛仙樓遇見她了,卻依舊什麼都查不到。
宣毅目光陰沉,手背青筋鼓起,檀木拐杖“哢嚓”一聲在他掌下斷成兩截。
“廢物!都給我滾出去!”
說罷便狠狠閉上眼,夢裡曾有過的無力感如潮水般漫上心頭。
周曄說他魔怔了。
他認。
他的的確確入了魔障,從他夢到她開始,他就注定心魔纏身,不得安寧。
最初她在夢裡出現時,他看不清她的臉,隻聽到她充滿恨意的聲音時時刻刻纏繞在耳廓。
“宣毅,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人了!”
“你活該!下回你再輕薄我,我定會咬得更厲害!”
“宣世子,我有喜歡的人的,我娘也不會讓我做你外室,請你莫再來酒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