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甲第一名,常州霍玨,隨引出列班,就禦道左跪!”(1)
鴻臚寺禮官一聲聲傳名,霍玨頭戴三枝九葉頂冠,出列,躬身下跪。
晨曦越過巍峨宮殿落在年輕郎君身上,便見他麵色沉靜,蔚然若鬆,挺著一身不屈不撓的風骨立於朝陽之下。
成泰帝端坐於丹陛正中的黃案後,目光隔空虛落在霍玨身上,他瞧不清這位新科狀元長何模樣,隻覺此人風儀甚佳,隱有舊時名士的風骨。
從前成泰帝還是皇四子時,也曾遇見過一個言談舉止都十分風雅之人。在成泰帝心裡,那人甚至比父皇還更灼目。
太子太傅兼內閣首輔衛項,才華無人能及,卻始終謙遜溫潤的衛太傅。
成泰帝曾經嫉妒過太子周元旬,既然分走了父皇的所有寵愛,為何還要獨占衛太傅?他,周元庚也想要有那樣一個先生,孜孜不倦地教導他如何為人子、為人臣、為人君。
周元庚幼時也曾在母妃的宮殿裡問過,母妃,你去求求父皇,讓我也去旁聽太傅授課,可好?
彼時母妃根本不曾想過他有朝一日能得繼大統,聽見他的話後,嚇得臉色發白,緊緊地捂住他的嘴,道:“那是太子的先生,教的是帝王之術。庚兒日後不可再說此話,免得惹禍上身!”
……
“第一甲第二名,太原宗奎,隨引出列班,就禦道右跪!”
“第一甲第三名,興元蔣楷,隨引出列班,就禦道左跪!”
“第二甲第一名,江陵曹斐,隨引出列班,就禦道右跪!”(2)
鴻臚寺官莊嚴肅穆的唱名聲將成泰帝從往事裡抽離,他望著跪在禦道上的新舊臣子,心底漸漸騰起一絲扭曲的滿足感。
便是沒同衛太傅學過帝王之術又如何,如今坐在黃案後,接受新科士子跪拜的,是他周元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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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集英殿進行著傳臚大典之時,薑黎與楊蕙娘、薑令、如娘並幾位丫鬟一同坐上馬車,歡歡喜喜地前往飛仙樓。
飛仙樓是定國公府的秘密產業,霍玨早就差人定好了頂層的雅間。狀元郎禦街誇官之時,從那雅間往外看,可比旁的地方都要看得清楚。
幾人到飛仙樓時,那樓裡早就擠滿了人,都是等著看三鼎元禦街的,也有些小家族還準備著來個榜下捉婿。
薑黎上樓梯時,恰巧碰到一位年齡與她相仿的小娘子。那小娘子挽著一位麵帶輕紗的窈窕女子,正笑嘻嘻地說著話。
“小姑姑,聽說這一屆的進士一個比一個生得俊,今日明惠給您掌掌眼,說不定能給您捉一個俊秀可人的郎君回去。”
窈窕女子睨了那名喚明惠的小娘子一眼,笑著道:“本……姑姑不缺男人,明惠還是給自個兒捉個夫君回去。”
這女子的聲音很是悅耳,說話間還帶了點久居上位的貴氣。
薑黎下意識望了眼,恰好與那女子無意中掃過的目光碰上。
一雙是濕漉漉的略帶嬌憨的小鹿眼,一雙是狹長的略帶淩厲的鳳眸。四目交接的瞬間,二人俱是一愣。
偷瞧人還被人逮了個正著,薑黎覺著還怪不好意思的,忙抿唇一笑,露出唇邊兩個小小的梨渦,微微點了下頭。
這小娘子無甚心機,心裡頭的尷尬從烏溜溜的眼裡都能透出來了,可笑起來卻當真是甜如蜜,叫人心裡生不起厭來。
惠陽長公主望了薑黎一眼,淡淡頷首,眉眼溫和。
一邊的明惠郡主察覺到自家小姑姑的視線,忙偏頭望了過去,也是不湊巧,那群人正好右轉入了右側長廊。
明惠隻見到行在最後的,是一個身姿挺拔的小郎君,她眨了眨眼,方才小姑姑看的莫不是那小郎君?
小姑姑眼光極高,公主府裡養的麵首一個比一個俊。
那小郎君應當是生得極俊的罷,一會定要找個機會瞧瞧是長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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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仙樓頂層的廂房全是天字號房,正對著長安街的有四間。
霍玨給薑黎安排的這一間,正正好居於長安街的正中,左可眺望至街頭,右可眺望於街尾,可謂是視野極佳的了。
幾人甫一進屋,便有樓裡跑堂的小二殷勤地送上瓜子蜜餞,熱茶糕點。
楊蕙娘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來,何舟在禮部外等著張黃榜,至今他們都還不知曉金鑾殿的那位聖人究竟點了誰做狀元。
她這做丈母娘的,自然是對自家女婿信心滿滿。
可再是有信心,楊蕙娘那顆心還是高高吊起,落不到實處來。
飛仙樓的椒鹽瓜子炒得極香,一小碟瓜子磕掉一大半了,門外才終於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房門“咚咚”響了兩聲,薑令忙去開門,便見何舟紅著眼眶,也顧不上行禮了,滿麵喜色道:“禮部的黃榜已經張掛出來,公子被點做狀元,這會正騎著馬往長安街過來了!”
傳臚禮成後,成泰帝乘輿歸宮,新晉進士隨禮部尚書並一眾禮部官員出宮張榜。
霍玨與榜眼宗奎、探花蔣楷一同更衣上馬,跟隨手持聖旨,鳴鑼開道的禮官往長安街行去。
薑黎立在窗邊,遠遠便看到了被簇擁在正中間的身騎白馬的俊美郎君。
大紅的官服,烏黑的官帽,腰間是鑲金的革帶。
五月明媚的春光就那般近乎放肆地落在他身上,襯得他愈發的豐神俊朗、氣宇軒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