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番外.後續(三)(1 / 2)

餘秀娘離開盛京後,薑黎消沉了兩日,便又打起精神來。

正如餘秀娘說的,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總歸會有再聚的一日。

狀元樓因著在白災肆虐之時的義舉,又因著那位救下了不知多少百姓的衛大人是這家酒肆大掌櫃的女婿,如今的狀元樓可謂是享譽盛京,生意昌隆。

才剛盤下兩間新的鋪子,楊蕙娘便又將目光放在了長泰街、長安街這兩條最繁華的商街。

酒肆的生意眼下蒸蒸日上,薑黎自然是不得閒。

先前白災肆虐,多了好多流離失所的苦命女子。

薑黎同楊蕙娘商量過後,便將這些女子招入了狀元樓,做釀酒娘子。

眼下狀元樓的酒根本不愁賣,楊蕙娘又起了開連鎖分鋪的主意,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這樣的舉措自然又得了不少盛京百姓的稱讚,連都察院那群嘴毒的監察禦史都不吝賜讚地誇了兩句。

如今的都察院依舊是魯伸、柏燭掌管。

霍玨雖不在都察院任職,可這兩位年歲已然不小的都禦史仍舊拿他當做自己人看待。

當初肅和帝將他提拔到翰林院,兩位都禦史自是不舍的,但他們在知曉霍玨的身份後,再是不舍也放了人。

霍玨在都察院的最後一日,魯伸率先將他慣用的一支狼毫放在霍玨的桌案上,溫聲道:

“我們都察院的傳統,每位禦史離任之時,若他做到了不畏強權、為民請命,那他卸任之際,都察院的所有禦史會將最常用的一支筆贈與他。感謝他,用手中之筆,為百姓為蒼生謀福謀公道。”

魯都禦史輕輕撫著花白的胡子,望著霍玨笑吟吟道:“霍大人,不,該叫衛大人!衛大人雖在都察院隻做了一年禦史,卻敢為天下先,救百姓於水火之中。本官這支筆,贈與大人!還望衛大人勿忘初心,時刻謹記為官者之使命。”

他話落,便緩緩退了一步。

柏燭笑著上前,放下一支用得半禿的筆,道:“從前衛太傅卸印歸去,百姓、仕子、朝官摘帽立於長安街相送。那一日,本官也去了。今日本官送上一筆,唯願衛大人秉承先祖之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一支又一支半舊的寫過無數呈文的筆放上了桌案。

便是連宗奎都放上了一筆,笑著道:“狀元郎,我宗奎自愧不如你,輸得服氣!”

細密的光被窗紗篩出絲絲縷縷的光線,落在那一摞筆之上。

這一群嘴上不饒人,筆下更加不饒人的言官,在今日,贈與的何止是一支筆。

上一世,霍玨對都察院的諸多傳統略有耳聞,對卸任贈筆之事亦是知曉一二。

底下有知曉他與都察院恩怨的諂媚者,曾在他麵前嘲笑都察院的傳統,說那樣的爛筆頭有何好贈的,真真是一群窮酸儒。

霍玨聽見那樣的嘲弄,隻是淡淡地望了那些人一眼,未置一語。

那些左右逢迎、趨炎附勢之人,自是不懂那些爛筆頭代表的是什麼。

文人為官,沒有筆如何為官?

那些爛筆頭代表的是學識、是信念、是為官者的責任。

那時都察院的筆頭正對權焰滔天的霍督公,以筆鋒做利刃,欲奪他命。

今日,這些昔日欲置他於死地的筆鋒再不是利刃,而是讚譽與期盼。

霍玨心口微微一震。

當初他舍翰林而入都察,不過是想著借著這些人的筆鋒實現他的目的。

卻不曾想,在都察院的最後一日,這些共事一年的上峰同僚竟然以筆相贈。

年輕的郎君斂下眸中的千萬思緒,鄭重抬手,正了正頭頂的烏紗帽,彎腰作揖,正聲道:“衛瑾,定不負諸位大人所托!”

夜裡薑黎好奇地望著霍玨帶回來的那一摞筆,委實是驚訝至極。

那些筆都舊到不能用了,他帶回來作甚?

“霍玨,你怎地帶這麼多用不了的筆回來?”薑黎解開束筆的紅絲綢,拎起一支筆看了又看,“你可是缺筆墨了?我明兒差人去文鬆院給你買,你需要多少我便給你買多少回來。”

文鬆院是盛京賣筆墨紙硯最好的書肆了。

她如今掙的銀子比他的俸祿還多,區區幾支筆幾摞紙,她從指縫裡漏點兒銀子就能給他買回來。

霍玨聞言便是一笑。

他這位小娘子說話愈來愈財大氣粗了。

“這不是我的筆,是都察院的上峰同僚贈的筆。”霍玨接過她手上的那支狼毫,“這是魯都禦史的贈筆,是他入都察院第四年所用,他用這支筆一共寫下了三十九份呈文。”

薑黎怔怔地望著那支狼毫,聽著霍玨三言兩語說著都察院的傳統。

不知為何,竟覺眼眶有些酸澀。

是與有榮焉,也是感動。

霍玨將筆妥善放置在窗邊的桌案上,回身望著薑黎,淡笑道:“阿黎,我今日忽然有些舍不得離開都察院了。”

年輕郎君清雋的眉眼含著笑,那雙深沉的眼裡有著不易察覺的不舍。

薑黎鮮少在霍玨臉上見著這樣的神情,也鮮少聽他說對何事何物何人不舍的。

她家這位郎君,遇著任何事都是從容不迫,冷靜自持。

薑黎攬住他,將頭埋入他的肩窩,笑著道:“你過幾日上朝還能見著幾位禦史呢!霍玨,你日後為官可要小心謹慎些啦,莫讓兩位都禦史糾結著要不要執筆參你一本。這樣可就對不住他們的贈筆之誼。”

霍玨輕聲一笑,淡淡“嗯”一聲。

窗外月影橫斜,簷下的燈籠輕輕搖晃。

薑黎被霍玨放置在榻上,她對上霍玨那雙比往常都要炙熱的眼,紅暈一點一點從脖子處蔓延到臉頰。

霍玨低頭在她耳邊溫聲細語地說了句話,薑黎聽罷,紅著臉“嗯”了聲。

紅色幔帳輕輕落下,也不知過了多久,裡頭忽然傳出一聲嬌嗔。

“我明兒還要去阿姐那,你消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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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便到了八月,肅州戰事吃緊,烽火連天。

可盛京卻一派祥和,家家戶戶都在為即將來臨的中秋節做準備。

隨著衛媗的月份越來越大,薑黎去太子府的時間也越來越多,衛媗如今懷胎已經差不多九個月。

都說十月懷胎,但按照楊蕙娘這些過來人的說法,有些女子不足十月就生了。孕期過了九個月,胎兒隨時都有可能會臨盆。

衛媗身子骨雖比從前要康健了許多,但畢竟是頭胎,月份越大,身子便越吃力。

好在阿蟬格外的乖,也不折騰衛媗,隻偶爾皮了會攥著個小拳頭或者拿小腳丫抵一下衛媗的肚皮。

薛無問每月都給衛媗寫信,有時是洋洋灑灑的幾頁紙,有時又隻有匆匆忙忙的潦草幾句。

但不管如何,每封信的最後都會記著問上一句:我家姑娘,可還安好?

衛媗從這些信裡大抵猜到他寫信之時究竟是戰事吃緊,還是稍稍空閒。

每回收到信,她都要認認真真念給阿蟬聽。讓她知曉爹爹之所以不在,之所以不能再同她說話,是因著去了邊關打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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