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郡主與薛瑩趕了足足一整月的馬車,昨兒半夜才回到盛京。
今晨二人早早起來便往薑黎這來,無他,實在是太想看薑黎生的那對龍鳳胎了。
阿黎與她夫君都生得那樣好看,他們的小孩兒定然是頂頂可愛的!
二人到的時候,薑黎正坐在榻上,一手拿著個小鼓,一手拿著個布帛娃娃,同六斤六與阿滿耍著玩。
明惠與薛瑩趕忙搬了個錦杌在榻邊坐下,好奇地盯著兩個小團子看。
不得不說,兄妹二人是一日比一日長得白胖,如今看起來粉雕玉琢的,當真是好看。
哥哥衛乘舟的模樣隨了父親,長眉鳳目,鼻梁高聳,粉團團的小拳頭揮舞得虎虎生風。
妹妹衛蓁則是隨了母親,圓圓的眼睛烏溜溜的,笑起來唇角綴著兩粒小梨渦。
屋子裡來了兩位陌生的姨姨,他們也不怕生,一個“啊嗚”“啊嗚”地叫,一個笑眯眯地半闔著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樣。
明惠與薛瑩委實是被兄妹倆給可愛到了。
薛瑩“哇哇”叫了幾聲,“他們怎麼能生得這麼可愛呢?以後我同明惠就是他們的乾娘了!”
明惠嗔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過了半晌,她道:“六斤六同阿滿一個生得像父親,一個生得像母親。阿黎你生得像楊姨,那薑令是生得像你爹嗎?”
薑黎把手上的鼓遞與薛瑩,笑著同明惠道:“阿令是生得像我爹,隻不過性子可不隨我爹,我爹爹可比阿令知情識趣多了。阿令太耿直啦,也不知曉以後懂不懂得哄小娘子開心。”
薛瑩拿著鼓逗六斤六,聽見此話,漫不經心道:“那是因為你爹遇著你娘啦,等薑令遇著他喜歡的小娘子,嘴巴自然就甜了。”
明惠想起薑令那溫良老實的模樣,垂眸笑了笑,道:“男子耿直些,也沒甚不好。”
從前承平帝還在世時,明惠作為周皇室唯二的兩個女郎,素來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
當初她出生之時,皇祖父甚至給她賜了同小姑姑一樣的“惠”字做封號。
雖則父王是個沒甚權力的,但誠王府到底是王府,在盛京的地位一貫來尊貴。
她雖不如小姑姑受寵,但架不住她是金枝玉葉的皇家血脈,登門求娶的人不止凡己。
然前年父王被逼登基又自願禪位後,他們誠王府在盛京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了。
這些明惠從一開始就預料到,小姑姑離開盛京時就同她說過,日後她的盛京的日子再回不去從前。
除了阿黎同阿瑩,從前與她玩得好的貴女們俱都開始遠離她,從前那些登門求娶的家族也開始笑話她的遲遲不嫁,倒是造福了他們。若不然,娶了她這樣的媳婦,必然要連累到一整個宗族的。
直到後來肅和帝邀請誠王一家入宮赴宴,仕子們又開始提筆歌頌誠王的仁義,這才使得誠王府逐漸恢複從前的榮光。
不,該說是比從前的誠王府要更受人尊敬了。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兩個月內,時間雖短,卻也足以叫明惠看清了何謂人情冷暖,何謂世情難測。
這大抵也是為何她父王同母親執意要帶她離開盛京的原因罷。
猶記得肅和元年的四月,她過來酒肆尋阿黎,恰巧遇見了從書院回來的薑令。
年輕郎君身著麓山書院那月白色綴竹葉紋的襴衫,頭戴黑色儒巾,身量高大挺拔,隱隱有了一中君子如竹的氣度。
那會明惠心情委實說不得好,站在街尾的榆錢樹下百無聊賴地數著地上的榆錢葉。
薑令見到明惠似乎有些吃驚,望了她半晌,才拱手行禮,恭敬地喚她“明惠郡主”。
薑令喚了那麼一聲後,就同個鋸嘴葫蘆似的不吭聲了。
明惠也不知為何,他不說話,她便也不說話。
那時不知多少人在罵成泰帝還有小姑姑,連帶著他們誠王府的人也跟著挨罵,其中就不乏國子監還有麓山書院的讀書人。
少女的心思多少有些敏感,她也不知曉薑令會不會不想同如今的她往來。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聽見薑令道:“阿黎應當是去了城門派吃食,約莫還要大半個時辰方才能回來。郡主若是無事可做,我帶你在這附近轉轉?”
明惠豁然抬起眼,對上薑令那雙真摯的眼,靜靜看了半晌。
隨後她笑了笑,道了句“好”。
薑令是頭一回陪小娘子在外頭轉悠,也不知曉明惠會喜歡什麼。
恰巧隔壁的和鼓大街住著個做皮影戲的老手藝人,三不五時便要來酒肆吃口小酒的。薑令與那老伯也算是相熟,索性便帶明惠去看了皮影戲,還給她買了一串糖葫蘆甜甜嘴。
明惠隨著誠王誠王妃不知走遍了多少地方,什麼樣稀奇古怪的手藝沒看過?
看過的皮影戲十個手指頭都數不來,可那日與薑令看的皮影戲到底是不一樣。
明惠很難說清楚那是一中怎樣的“不一樣”。
明明那皮影戲說的故事一點兒也不動聽,老師傅的手藝也稱不上頂好。可莫名的,明惠就是覺著那是她看過最好看的一場皮影戲。
看完皮影戲回到酒肆後,阿黎也從城門回來了。
小娘子抱著一袋炒得熱乎乎的板栗遞與明惠,好奇地問她怎麼突然來了。
她們二人從惠陽長公主擊響登聞鼓那日開始便沒有見過麵。
明惠悄悄來尋薑黎,不過是因著她知曉了薑黎的夫君是蒙冤慘死的衛氏一族的幸存者。雖衛家之事與她無關,但她終究是姓周。若是阿黎不想同她來往,她也是理解的。
明惠來時揣著的一肚子沉甸甸的話,在薑黎笑吟吟遞來一袋子板栗時便徹底消散,半句都問不出口了。
離開酒肆時,薑令忽然鄭重同她道:“誠王爺為社稷為百姓主動禪位於賢,實乃仁義之舉,令人敬佩。郡主信我,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
明惠那會才想明白,原來薑令是因著佩服她父王,這才會那般主動地帶她去看皮影戲,哄她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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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你怎麼走神啦?”薛瑩輕輕撞了撞明惠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