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逼!流氓!強盜!我沒見過欺負女人的人,然後魂不附體地闖進去,拉起躲在貨架後麵的白襯衫頭也不回往外跑。
完了,我沒有遵守承諾看住大門,回去估計要挨打。可我沒法停下腳步,剛才白襯衫看我了,我也看他了,必須把他撈出來。
跑的過程中我回頭,看後麵的人是不是很害怕,我應該告訴他不用怕,但我中文說不流利。他那件襯衫太乾淨,乾淨到看了還想看,像薄的白紙。
跑啊跑啊,我都忘記自己還會奔跑了。蜷縮在折疊床裡團著腿睡覺,我都懷疑再這麼下去自己能不能長高。
俄羅斯男人都挺高的,我長不高,回去還是要挨打,那時候誰也打不過。
後麵的人比我高,跑得好像也挺快,我邊跑邊回頭看他,看他黑色的短發被風吹起來,看他的黑眼珠。
我眼睛是金的,但不喜歡,我就喜歡看黑色的。這雙好看。
跑出很遠我終於把他鬆開了,再好看也隻能看這一段路,因為我還要回去守門。這算什麼?擅離職守?大哥在搶劫,我跑了,就因為這雙眼睛,我把他們都扔了。
還挺值。我又看了一眼,轉身往回跑。
可他攔住我,薄白紙一樣站在路中,我驚呆了。
沒想到他會攔我,因為我很臟。
“你彆回去!”他的視線又落到我臉上,非要攔著,“那幫人在搶劫呢!他們有刀!你回去乾什麼?”
我歪著頭直看他,我回去乾什麼?自己這身衣服擺明就是和他們一夥的啊。
這麼臟,上次洗澡還是半個月前。除了有個地方住,我就和大街上到處要飯的流浪漢沒區彆。
於是我閃開他,仍舊要回去,沒想到他又攔我,看上去急了。
“你彆回去,他們搶劫是犯法的!”他衝我喊了幾句,“我現在就報警!”
他們搶劫?不是他們,是我們,我們是一夥的。我不知道白襯衫是真看不出來還是跑傻了,最後把他留在原地,我還是按照原路跑回去。
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撈他出來,然後多看他兩眼,這算等價交換。如果看他需要交錢,我攢攢錢,可能還會回來看他。
這一趟大哥他們搶了不少錢,我們及時行樂,買了酒菜,在群租房裡享受幾個小時然後全部落網。可警察衝進來的那一刹那,我想的是今天那個白襯衫。
他說他要報警,如果真是他報的警,我願意跟警察走。
在看守所裡的那幾天很難熬,我一直思考,為什麼自己會墮落到今天這步。想了好久我覺得這件事主要賴自己,人墮落就像坐滑梯,一下子到底,然後爬不上來。
和我爸媽沒關係。沒爸沒媽的人不少,沒人像我這麼臟。
我是初犯又是未成年,拿外國護照,並且不涉及搶劫全過程,沒過幾天就放出來了,但留下了案底。出來之後我回群租房找剩下的人,讓他們把欠的錢都還給我。
以前我手裡有點錢,他們借走了,我沒有借條,他們當然不還。不僅不還,還群毆了我一頓。我雖然很會打架但打這麼多人還是不行。
我看出來了,這幫人,有錢的時候他們當我是一夥的,其實大家都等著一起墮落到死呢。我不還手,收拾好行李箱準備離開,箱子裡是俄羅斯紀念品。你們打我,無所謂,你們不還錢,也無所謂,因為我要走了,我和你們都不一樣。
我想找白襯衫去。
我真是要找他,可是不知道他在哪裡。離開群租房我新生了,先把衣服換下來,找了一個不花錢的水龍頭,仔仔細細洗了一遍。
T恤大概洗不乾淨,我又開始洗臉,用剩下的錢買牙膏牙刷,還把自己的球鞋給刷了。他那麼乾淨,我可以臟,但不能這麼惡心。
褲子就不洗了吧,我就這一條褲子,洗了沒得穿。我是沒人要,但還不想在大街上穿著內褲行走。最後勉強弄乾淨自己,我就準備找地方等他。
還是那個被搶劫的超市,我轉到那附近。這周邊有許多溫泉酒店,都是有錢人來的地方,我沒泡過溫泉,現在隻想泡白襯衫。
酒店旁是觀景處,鋪滿成片的人造雪,很像真的,摸著也是冰涼。但我想念俄羅斯的大雪,我需要一場真雪把我弄乾淨。
最後的錢我買了吃的,我不想餓死。就普通麵包,我坐在雪堆裡吃,希望耶穌能給我一個奇跡,在我最墮落的時候扔一根繩下來,讓我爬上去。
老維說,耶穌是存在的,用心禱告彆做壞事就行。我壞事做得差不多了,不知道這個神子還管不管我。
兩天後,白襯衫真的來了,看樣子是在人造雪旁的路邊跑步。我突然害怕又略顯驚慌,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
他那天說的中文也好聽,像興凱湖的冰塊裂開。以前我趴在結凍的湖麵聽冰裂,還把耳朵粘在上麵。從今天起興凱湖就不是我的小情人了,我要換一個情人。
把最後一口麵包吃完,我擦著嘴站起來。白襯衫終於認出我了,停了下來。
“你怎麼在這兒坐著呢?”他問我。我隻是笑,沒敢告訴他,其實剛才那一秒,我連我們將來領養的孩子叫什麼都想好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