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青絲(1 / 2)

細軟的柳枝抽出新芽, 桃花頂上也開了千層苞,春雨綿綿,春日將近。

胡七從漫山遍野的山紅處跑來, 一頭紮進書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揮動著手中剛揭下的榜文, 張口便喊:

“出來了!出來了!舉薦的名單出來了!”

小郎君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腿不直, 站不穩,這腳一崴,幸虧有人托了胳膊一把,才救了新長出的大門牙一命。

“嘿嘿,多謝,多謝哈。”

接住他的是一個俊俏小公子, 生的是眉清目秀,麵上端的亦是一副清風明月的模樣,衣著穿戴卻與相貌恰恰相反。這懷中金玉扣, 腰間玉佩環,耳中還含著個明月璫的, 就差沒把老子天下第一有錢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他垂眸瞥了胡七袖口中漏出的破棉絮一眼, 嗤笑一聲:“窮光蛋。”

學堂裡的學子們都是自小混熟了的,如今來了個穿著如此高調的陌生人,便像是在水中敲進了一塊石子,這一晃便蕩起千層波浪。周圍學子紛紛側目,湊成一塊兒便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唉, 那人是誰啊,從前怎麼沒有見過。”

“是啊,他看起來比我們年紀要大唉, 莫不是新來的教書先生麼?”

又見胡七傻愣愣地抱著書發呆,便扯了扯他的衣服,笑道:“胡兄,你可知那人是何等角色。”

胡七搖搖頭,這事兒他怎麼能夠知道呢,不過這小公子穿著非富即貴的,瞧著又比他們年紀要大上一些......他雙眸微微一滯,想起手中被攥的皺巴巴的紙。心裡頭突然有了答案。

哦對了,再過幾日不就是要去國子監考學的日子了嗎,多少從各鄉各縣選上的秀才公都聚在這一處等著參加科考呢,這小公子不會是來混名額來了吧。

若是李姒初在此處,她一定能想的更明白一些。這是什麼,這不就是那些家裡經濟還不錯的,想要出國念書,但是礙於自身能力不足又沒有什麼好的證明材料,於是來旁聽幾日裝裝樣子再去考試的那種所謂的紈絝子弟嗎。

這些個彎彎繞繞李姒初或許懂,但胡七不懂,他皺了皺眉,向後退了一步。不知為何,這家夥身上的氣息讓他很是不爽快。

無怪與家境如何,如白季梓這般地主家的傻兒子他都能與他日日玩到一處,是與這家夥瞧他的眼神有關,他是看見了,他望向自個兒的時候,那眼眸中書寫的,不過螻蟻二字。

“胡兄,胡兄你彆看了,那小子腰上的那龍紋玉我我就看出來了,我家裡頭是做玉匠的,你曉得那玩意有多貴不,有銀子你都不一定能買的到。”

“瞧你說的,那隻是你買不到吧,你買不到,咱白兄就買不到麼?”

“唉這也說不定哦,就憑白兄那股勁兒,嘿,我覺得有可能。”

“不過白兄也夠厲害的啊,你戳我乾什麼,回頭?什麼回頭?”

白季梓一臉黑地出現在他們身後,那兩個湊在一團的小書生對視一眼,便不說話了,隻尷尬地撓撓頭笑一笑,又折了回來。

他心情很不好。

家裡有個整日要死要活的四姊,有個成天逼他念書的爹娘,外頭還有些動不動就要罰他抄書念書的夫子。從前還有李姒初可以同他說說話,聽他煩一煩,如今可好了,連她都閉門不出,不想見他。

其餘的人麼,那這個家夥隻會拍拍他的肩說什麼白兄看開些。包括胡七也是如此,他們懂什麼呢,他們曉得什麼呢?

越想越煩躁,他啪地一聲狠狠將書箱往地下一砸,學堂中發出巨大的聲響,眾人麵麵相覷,皆是不解。

方才那公子哥隻抬眼隨意瞧了瞧他,倒也沒說什麼,便自顧自地在白季梓麵前的空位處坐下了。

“你乾什麼?”小郎君毫不客氣地將抽出一本書往桌上狠狠一敲,抬眸瞪向他,“沒長眼睛?這兒有人占了,你給我滾出去。”

那小公子瞧著年紀比白季梓大上五六歲,他垂眸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把人放在眼裡。

“你知道我是誰麼?院長親口說了,讓我在這兒念書,這位置甚好,小爺喜歡,怎麼,你要攔麼?”

小爺?白季梓也站了起來,他雖年紀小,但架不住少年人身量高長的快。愣是比那囂張跋扈的小公子要高出半個頭,黑壓壓地將人埋了一片。

“你誰啊,我兒子麼?滾遠點,我沒你這麼埋汰的兒子。”

即便是身處劣勢,那小公子的囂張勁兒也不減半分,依舊是對著他哇哇亂叫。

“你說什麼!我表叔就是這兒的院長,爺爺我看著這兒視線好,就在這坐下了,且我早就同夫子說過了,這兒空著!憑什麼不讓我坐。 ”

白季梓眨眨眼,呆愣了一下。

這家夥的挑釁倒是不成問題,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這空著?這話是什麼意思,李姒初當真不來了麼?

“讓讓,彆擋著人。”

小女郎嬌滴滴地聲音從身後響起,兩根嫩蔥白般的手指頭在小公子身後的衣擺處輕輕扯了一下。她懷抱著木質的書箱,點點女兒發上的桃花香氣從她衣襟處飄來,染紅了少年的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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