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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劇組。
林生坐在折疊椅上,給編劇剝了一個砂糖橘, 遞過去,“姐姐你真的太壞了, 竟然寫這麼虐的劇本,我在家背台詞的時候都快流淚了。”
在孝城的那幾天, 拍攝進度條走了很多, 新夏和瞿陽已經到了相愛階段了。
編劇一口半個橘子,“我覺得這劇本超帶感啊!你想想,瞿陽他多無辜啊,莫名其妙就被牽扯到輿論的風口, 從小母親就離開了他, 他隻有和爸爸相依為命,但爸爸卻因為這事去世了。他埋怨世人,度日如年,新夏成為了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把另一半的橘子也解決掉, “新夏呢,也是可憐的, 心愛的妹妹離世, 深愛的男友背叛,雙重打擊。但他是一個光明的角色, 他瘋狂迷戀上瞿陽這樣一個滄桑的男人。男人照顧他, 男人安慰他, 男人想去死, 他狠狠地拽著男人往回拉。深深羈絆的兩個人,如果知道真相會是怎樣?你看到這,不想繼續看下去嗎?”
林生愣了愣,還真挺想看的。
“啊—”的一聲慘叫,片場那邊的聲音引起了二人的注意,他們當即回頭,穆南飾演的阿讚,帶著臟辮的頭套,被一群黑衣男人摁在地上廝打,昔日帥氣的搖滾歌手此時像個小醜。
阿讚跪在地上向他們求饒,搓著手求他們放過自己,“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和劉叔來往了!我錯了!”
劉叔就是阿讚的劈腿對象,是一位五十歲的中年老板,做盜版鞋生意的,其貌不揚,素質也一般,老愛在酒吧乾乾淨淨的地上吐痰,但有很錢,來酒吧的第一天就揮金如土,所以吐痰的事,酒吧老板忍了,摸阿讚屁股的事,阿讚也忍了,因為褲兜兩邊都被這劉叔的紅色紙鈔給塞滿了。
和劉叔認識後,阿讚的心飛了,再也不滿足新夏每個月從生活費裡省吃儉用攢出來給他打的那五百塊了,就這樣,他被劉叔給包了。
劉叔甚至還花錢,給他聯係了好幾家酒吧,給他和他的樂隊舉辦了連鎖的搖滾演唱會,這是阿讚人生最拉風的兩個月,拉風到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到處說自己是劉叔的男友,甚至一腳踹了待他那樣好的新夏。
阿讚想長久地把劉叔捆綁在身邊,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劉叔其實是有老婆的,自己和劉叔瞬間變成了不乾淨的關係,而且他老婆在得知他的存在後,找了一幫人來了酒吧,於是就出現了現在被毆打的一幕。
劉叔自從妻子知道他拈花惹草的事後,當即和阿讚斷了聯係,阿讚沒有辦法,隻有求他們手下留情。
林生的腳邊有一個取暖器,在室外長久的坐著也不覺得冷,靜靜地看著穆南演的幾場戲。
阿讚的隊友紛紛離開他,樂隊被迫解散,劉叔妻子用強權讓酒吧老板把阿讚趕走,房東阿姨也強製收回了房屋,阿讚落魄地在天橋下躲著,捂嘴痛哭。
林生奇怪地問編劇,“我怎麼記得阿讚被趕出酒吧,因為名聲臭了,再也沒法繼續唱歌了就是他的結局?沒現在這麼慘吧?”
編劇涼涼地道:“還不是因為……你的老公大人,覺得他在劇裡渣了你,非常生氣,勒令不許他善終,就改了。”
林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連連乾笑,心裡直呼紀曜禮幼稚又可愛,連劇裡的他都這般維護。
最後一個鏡頭,阿讚捂著隱隱作痛的肋骨,鼻青臉腫地所在天橋下麵,給新夏打電話,卻因為新夏的手機停機,再也沒有打通。
新夏自從和他分手後,就掐斷了和他的一切聯係,手機號碼也換了新的。
阿讚在天橋下,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羅茗喊了一聲,“卡—”,接著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一束鮮花,“恭喜殺青,穆南。”
大家紛紛圍了過去,阿讚的戲份到此就結束了,所有人都在和他說著祝福,林生也靠了過去,對他不舍道:“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穆南嗅著懷裡的花,“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林生看到羅茗在穆南耳邊說著悄悄話,這二人為了避嫌,並沒有在劇組公開二人的關係,經過這幾個月的拍攝,感情似乎也越發好了。
這樣寒冷的冬天,天黑得也越早,太陽光原本就已經有些暗淡,大家這樣寒暄了幾句後,天已經全黑了。
羅茗瞧了眼手表,讓穆南到一邊卸妝休息,其餘人趕緊拍下一場戲。
劇組把在孝城搭的那個平房內景原封不動地還原到了現場,林生和蘇子涵並排躺到平房內的木板床上,羅茗看燈光師等人都已就位,喊了一聲“拍攝開始”。
這個平房裡沒有空調,所以也沒有暖氣,二人被子上搭滿了衣服取暖,這也讓林生不由想到了家裡停電那夜,紀曜禮也是拿了一大摞衣服搭在他身上。
林生嘴角忍不住揚起了微笑,就像做夢的新夏仍舊發自內心的微笑一樣。
羅茗心中十分滿意,瞿陽和新夏正在熱戀期,而新夏這種無意間流露出的心動神情,處理得十分到位。
但緊接著新夏臉上的微笑凝固,與此同時,東羽扮演的新漪上場,她穿著和溺水那天一樣的衣物,渾身是水,小臉慘白,赤著腳,走一步,留下一個濕濕的腳印,她的嘴裡喊著:“哥哥……哥哥……”
這個聲音和景象,瞿陽是聽不到的,因為是新夏做的夢。
“哥哥……我好冷,真的好冷,你抱抱我……哥哥,我要走了,我走了……”新漪慢慢往後退,逐漸退出了房間。
瞿陽是被身旁的哭聲吵醒的,在做夢的新夏哭成了淚人,嘴裡還說著夢話,“彆走,哥哥好想你,彆走啊!”
瞿陽聽得雲裡霧裡,但還是伸出手抱住了新夏,而新夏依舊在夢語,忽地,新夏蹦出了句:“新漪!哥哥下來救你,你不要怕,新漪!你等等哥哥!”
瞿陽的身體猛地僵住。
瞿陽這才知道,原來新夏,就是新漪的哥哥。
這個鏡頭,也就是整篇電影最關鍵的轉折點,結束了。
林生摸了把眼淚,從床上坐了起來,“啊,接下來的劇情,觀眾要給編劇寄刀片了。”鬨得劇組哄笑一片,編劇作勢要上來打他。
他趕緊裹上壯壯送來的羽絨服,穿好鞋子下了床,在人群裡尋找一個嬌小的身影。
然後在人群的最後方,找到了偷偷抹眼淚東羽,連忙跑過去,攔住欲離開的東羽身前,“怎麼了,這是,誰欺負你了?”
東羽埋著頭,鼻音很重,“沒有。”
林生彎著腰,“有什麼心事,和我說說?”
東羽撇開腦袋,“我、我不要和前輩說話了。”
“啊,這看上去是生我氣了啊。”林生邊說邊回頭,接過壯壯遞來的氣球,“那這個氣球沒有小朋友要了,那我就鬆手了啊。”
東羽原本不準備看的,但還是不爭氣地抬了下眼眸,隨即愣住,那氣球是根胖乎乎羽毛形狀,上麵寫著:“祝東羽小朋友殺青快樂!”
東羽跳著把氣球抓了回來,寶貝地牽著,撅著嘴,“我還以為你們忘記了我今天也殺青了……”
林生微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怎麼會忘呢,傻姑娘。”
然後導演和監製他們手推了一個蛋糕過來,招呼著穆南過來切蛋糕,一共兩把塑料刀,另一把編劇遞給了東羽,東羽望著蛋糕上寫著她和穆南的名字,鬨了個大紅臉,還以為他們都不管她,哭得慘兮兮的,原來大家都沒忘記,故意給她一個驚喜呢。
紀曜禮和安謙到劇組的時候,正巧看到劇組在分蛋糕。
東羽切的第一塊蛋糕當然是雙手遞給了林生,在她的眼裡,誰都沒有她的前輩重要。
“前輩,這是我第一次正式進組拍戲,收獲超多的,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說著小姑娘嘴巴一癟,要哭了的樣子。
林生抬手,“打住打住,以後又不是不會見麵了,想我隨時給我打電話吧。”
不遠處的紀曜禮,酸了,酸得徹底。
他怎麼從來沒有聽林生說過這句話!!原地化身一顆檸檬!!
林生接過蛋糕,“不許哭啊,真哭以後就不接你電話了。”
東羽連忙把眼淚憋住,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學著剛才劇裡新漪的台詞,期盼地看著他,“哥哥……我好冷啊,抱抱我吧。”
林生失笑,張開雙臂。
東羽激動地抱了過來,開心得直跺腳,“天啊,我一年都不要洗澡了!”
林生的手依舊張著,沒有碰她的身體,細心地說著,“第一次正式拍戲就這樣的水平已經很不錯了,以後再接再厲,不要懈怠,我會一直關注你的作品……”
話還沒有說完,林生發現麵前刮過一陣風,一個黑影快步來到他麵前,把他們二人分開了。
紀曜禮一手摟著林生的腰,另一手點著東羽的額頭,語氣不善道:“反了你了?我的老婆也敢抱了?信不信派你去參加益智攻擂綜藝?”
東羽的表情立刻乖順,她這個上學天天在逃課的人,哪能去參加那種答題闖關類的綜藝,不是要人命嗎?!這可惡的資本家啊,變著花樣折磨她呀!
林生給她做眼色,要她快走,東羽會意,古靈精怪地衝紀曜禮吐了吐舌頭,然後拔腿就溜。
紀曜禮有心治治這個無法無天的小丫頭,偏偏林生拉著他,“算了算了,人家小孩子,抱一個鼓勵一下而已。”
紀曜禮望著林生的眼睛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生的手裡托著蛋糕,在他麵前晃晃,“吃嗎?”
紀曜禮盯著這蛋糕,眼眸動了動,“吃。”
林生剛準備給他舀一勺,紀曜禮卻用食指挑了一塊蛋糕,趁林生不注意,飛快地擦到他的嘴唇上。
“你這是乾什麼……”林生懵懵的,嘴巴上一坨雪白的奶油。
紀曜禮托著他的後脖,吻住了他的嘴唇,用舌頭輕輕舔著那塊甜絲絲的奶油,順道伸進林生的嘴中,肆意欺負了一陣。
“在吃蛋糕。”紀曜禮放開臉蛋紅撲撲的他,一本正經道。
林生實在不好意思,就窩在他胸前躲著,“都要被同事看見!”
“看見就看見了,現在你應該擔心彆的問題。”紀曜禮低聲笑了兩聲。
“擔心什麼?”林生問。
紀曜禮:“問題是我還想吃。”
林生羞怒,把蛋糕擱他手裡,呲了呲牙,“那你自己好好吃吧。”
……
蘇子涵剛在大家分蛋糕時,跟著熱鬨了一下,隨後拿著切好的蛋糕自個兒回了保姆車。他性格比較內向,演戲之外,不愛怎麼愛交流,所以總是給人造成高冷的印象,實則不然,他就是找不到話題,也不知道怎麼加入話題,索性大多時候做個忠實的聽眾。
他不愛吃甜食,所以把蛋糕放在了旁邊的板凳上。
拿出了雙肩包裡的平板,打開相冊裡保存的幾個合唱視頻,不得不說,紀總的這個助理安謙真的是個能人,分析事情很透徹,也很能抓關鍵,找到的這幾個視頻的信息點也很多。
如果能給我當助理……怎麼可能,這樣的人給自己當助理太屈才了。
其實他挺意外的,拍攝這麼久,他其實從來沒有注意過安謙這個人,因為安謙總是恭敬地站在紀總身邊,分得清場合,基本不說廢話。
私下裡竟然是那樣開朗的一個人。
彆了彆了,讓他當自己助理怕是要被嘮叨死了。
想著曹操,曹操就到了。
“哇,你在看我發給你的東西誒。”屏幕上方突然伸過來了一個腦袋。
蘇子涵嚇得平板都掉到了地上,安謙正看著自己,長長的睫毛卷翹,勾唇笑著,“好久不見,蘇老師。”
蘇子涵撇了撇嘴,明明昨天才見了的。撿起平板,自然地鎖上屏幕,“你怎麼來了?”
安謙從身後拿出了一個飯盒,“蘇老師不是說太忙沒時間嗎?那就隻好我來找你了,這可是我親手做的啊,為了和你吃頓飯我太拚了,生平第一次下廚。”
蘇子涵聽了最後一句話後,伸向飯盒的手,僵在了半空,第一次?真能吃嗎……
安謙推了推他,“蘇老師,你朝裡麵坐坐,不然我怎麼上車呀。”
蘇子涵懵懵地退後,安謙二話不說地蹦上車,坐到他身邊,把飯盒放在自己的腿上,拿出兩雙筷子,給蘇子涵了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