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也很是意外的樣子,此時哪還有什麼跳樓的心思,臉由黑轉紅,生怕對方看了笑話,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您好,是曜禮的母親吧?”
崔女士舉止大方,“孩子們結婚太倉促了,我們雙方一直不得機會見一麵,現在總算是見著了,就是這場合……”她欲言又止。
林生和舅舅家的關係,她都聽曜禮說過了,心裡對林生疼惜不已。
“我剛才都是和生生鬨著玩的,讓您見笑了。”舅媽快速地重新紮了頭發,尷尬地補救。
崔女士挑了挑眉,“沒想到,到了您這個歲數了,玩心還挺重,就是這玩也要分場合時機吧,您的丈夫還躺在床上,還有心思取樂?”
她剛在門外站了有一會兒,把舅媽鬨事的過程聽了大半,真真為林生難過,普通人一個的時候,不受重視與待見,現在有了些名氣和積蓄,卻要被榨乾。
他們紀家當寶貝的人,竟然要被蔡家這樣踐踏,她能不生氣嗎?
聞言,舅媽剛挽起的笑容僵在臉上。
“再則,您身為舅母,難道沒注意到我們生生腳受傷了嗎?不僅沒有關心,甚至還給他找麻煩,實在沒什麼長輩風範。”崔女士說話時很溫柔,又綿裡藏針,刺得舅母一時半會兒竟沒能回嘴。
林生望著自己被崔女士緊緊握住的手,心頭滑過一陣暖流。崔女士說這話時,還會微微站在林生前麵,她真的就像自己的媽媽,拚儘全力護著自己。
崔女士望了眼床上躺著的舅舅,“既然蔡先生身體還比較虛弱,我今天就不多打擾了。近幾日想生生想得緊了,決定接他到家裡住住。那麼,祝蔡先生早日康複。”她朝舅媽點點頭,想要帶林生走。
卻不想舅媽一個箭步衝到崔女士麵前,搓著手,“要不您坐一小會兒,關於林生小兩口子的一些事,我還有些話想說。”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崔女士隻好扶著林生,坐到沙發上,況且她今天來的目的,也並不僅僅是帶走林生這麼簡單。
安謙給崔女士倒了杯熱水,被她握在手裡,“您說吧。”
舅媽猶豫了一陣,然後道:“林生和紀曜禮結婚有一陣了,但我們家人從來沒有收到什麼聘禮。”
“舅媽!!”林生大吼一聲,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她並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怎麼能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種話,還仿佛真為他著想一般。當著自己婆婆的麵這樣說,是一點也不為他考慮了。
聘禮什麼的,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紀曜禮給他了太多太多,甚至還給他準備了嫁妝,生怕他有一點委屈。
林生不允許彆人說紀曜禮任何不好,誰都不可以。
崔女士頓了頓,並沒有生氣,壓住即將要爆發的林生,看向舅媽,“那您的想法是?”
舅媽心道這個紀母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心頭一喜,“生生已經結婚了,再追求這些俗禮倒顯得我們太過斤斤計較,但該表示的還是得有,不然顯得紀家對我們生生不是很重視。”
林生氣得胸口起伏,崔女士抬手,“您繼續。”
“要不就照顧照顧生生的娘家人,親家母你才來,可能還不知道,思明他……就是我兒子,最近犯了些事,想麻煩親家母能照應一二。”舅母話音剛落,病床上的人猛地捶了一把床,聲音沙啞到極致:
“夠了!”
這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林生詫異回頭,原以為舅舅還在昏睡,沒想到已經醒了。也是,房間內鬨成這樣,怎麼可能不被吵醒,隻是一直沒有吭聲而已。
“爸爸,你有什麼需要的麼?”思佳連忙跑過去。
“扶我起床。”舅舅的氣息很虛弱。
崔女士起了身,朝背靠著床的舅舅點頭,打了聲招呼。
舅舅休息了一會兒,方才道:“不好意思啊,曜禮媽媽,我內人剛才說的都是糊塗話,你不要往心裡過。”
“孩子他爸!”舅媽瞪大了雙眼,“我看你才是病糊塗了吧!”
“我沒有,我清醒得很。”舅舅的嘴唇很乾,他望向林生,“思明的事,全按法律來吧。”他繼續道:“這兩天辛苦你了。”
舅媽:“你!你!”
舅舅說話時沒什麼力氣,“我們沒有意識到一直以來對他的教育都是錯的,孩子確實需要學會承擔,現在還不晚,讓他吃點苦,能掰正一點是一點。”
“我不要!一點苦都不能讓他吃!”舅媽又開始撒潑。
安謙閉了會兒眼睛,一大早晨被鬨得頭都是懵的。
舅舅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放過思明吧!至少不能讓他變成第二個我!”
林生聽了這話,驀地怔住,若有所思地看向舅舅,昨天他和思佳說的話,舅舅應該是沒有睡著,全部都聽到了。
舅媽呆滯地看著舅舅,沒明白忽然之間,他為什麼這麼大的轉變,但很快,多年來的強勢占據了她的心理:
“孩子他爸我看你是腦子出毛病了吧?我告訴你,你趕緊和你外甥說說,想想辦法,思明還在局裡待著呢。”
“那就讓他待著。”舅舅的說完這話,劇烈地咳嗽起來,思佳忙給他倒水。
“你說不說?不說我就和你離婚!”舅媽的聲音幾乎撕裂,再也顧不得崔女士在場了,怨恨地看著舅舅。
同時她心裡也清楚,隻要拿出“離婚”這事相要挾,舅舅任何事都不會再有異議,因為他慫,還慫了好多年。
舅舅的眸裡似閃爍不了任何情感,語氣平淡,“離吧,離了也好,我也身體不好,省得一直拖累你。”
舅媽聞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咳……”
崔女士掩嘴輕咳,“二位,不好意思打擾你們說話了,但其實這件事呢,也不是那麼沒有回旋的餘地。”
舅舅和舅媽瞬間望向她,後者:“真的?!”
崔女士頷首,“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舅媽開始語無倫次,“我做牛做馬,報答親家母!隻要您幫我將思明弄出來,您說什麼都可以。”
崔女士:“蔡小公子畢竟是犯法了,就算是我,也沒法抹乾淨他所做過的事。戒毒這件事畢竟是為了他好,我建議還是繼續戒毒。”
舅媽的臉色一變。
“但。”崔女士話音一轉,“我能想辦法將他送去自願戒毒中心,不同於強製性的戒毒所,這樣的地方是在醫院內,環境和醫療都相對要好一點。”
舅媽揪著自己的衣服,連這樣的苦,她其實都是不願意思明去受的,可現下她算是明白了一點,不是她不願意,這件事就能順她意的。
蔡思明這次,確實是闖了大禍。
她隻好硬著頭皮道,“如果是這樣,那也是可以的,麻煩您……”
崔女士抬手一擋,“並不是無償幫助的,我也是有要求的。”
舅媽心頭緊張起來,“什、什麼要求。”
崔女士拍了拍林生的手背,“我希望您二位能將生生父母留下的彆墅還給他。”
舅媽心裡急了,看了舅舅一眼,“可這房子是生生自願給我們的,生生,你說是不是?”
不待林生說話,崔女士說道:“我也是在讓你們自願還回來。”
房間內陷入了一段難言的沉默。
房子並不是一筆小的數目,說要還給林生,就想似在剜舅媽心頭肉似的,儼然把它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崔女士撫了撫鬢邊的頭發:“您剛才還說,為了兒子,什麼事都可以做……”
“好,我答應你。”舅舅似下了決心。
舅媽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她身子一晃,再次跌坐到地上。
……
等大家情緒都平複了些後,思佳背好書包,跟著林生和崔女士一行人,準備離開病房。
林生每走一步,都能察覺到床上的男人在看著自己,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對崔女士道:
“可以等等我麼?”
崔女士看了他一眼,知他心裡所想,幫他把拐杖遞過來,“生生,媽媽在門口等你,等你一起回家。”
林生的眼眶有些熱,點了點頭,然後走到病床邊,小小地道了聲:“舅舅。”
一夜之間,舅舅兩鬢的白發似乎更多了,蒼老了許多,到底是上了年紀,每病一次,都是對身體的一次損耗。
林生恍惚想到自己剛被舅舅帶到蔡家時,晚上會偷偷過來看他有沒有踢被子時的樣子。
他和舅舅之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林生咬了一會兒唇,隻道出一句:“舅舅,你要保重身體。”
舅舅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裡似欣慰、似回憶、似傷懷、似看到了誰的影子。
他也隻說了一句話:
“生生,走吧,彆回頭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