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及至跟隨許建民出了門, 二桃依然處於雲裡霧裡之中,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兒。
許建民的耐心是從未有過得好,邊走邊將事情經過告訴了二桃, 還主動接過了妻子懷裡的女兒。
二桃越聽越震驚。
她大姐已經離家差不多有十年光景了,期間可以說是完全跟娘家斷了聯係的。哪怕同在一個縣城裡,關於她大姐的消息也是寥寥無幾。在她的印象中, 也就是她出嫁的前一年,隱隱記得聽人提過一句, 好像是說她大姐連生了三個閨女。
這年頭,甭管是城裡還是鄉下, 重男輕女都是一個大環境問題。哪怕上頭一直宣傳生男生女都一樣,婦女能頂半邊天,可事實上,傳承了幾千年的傳統,想要改變還是很困難的。
都不用細問,二桃就知道她大姐婚後的生活一定過得不好。那會兒,她也極為擔心, 又怕她大姐被婆家人欺負,又覺得她大姐那性子也不太好,隻怕不是個能伏低做小的。
事實上證明,她猜到了九成九,唯一沒猜到的就是她大姐會賭氣南下, 並在港城發了財。
就算現在的結局是好的, 二桃還是為她大姐不值:“蔡家還有沒有良心?就算我大姐沒給他們生下兒子, 也不能直接把人趕出門去啊!沒扯證怎麼了?彆說十年前了,就算是現在,沒扯證的不也一樣是大多數?”
“二桃你彆生氣,你仔細想想,大姐現在多出息呢,她前夫家裡還不得有多後悔呢。”
“那我大姐還不是一樣吃了大虧受了天大的委屈?”二桃扭頭恨恨的瞪了許建民一眼,“我可告訴你,我跟大姐不一樣,你要是敢把我轟出家門,我一定會鬨到縣政府去的,我叫你和你爸全都丟了工作!!”
“不不不不……二桃你胡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呢?就是你不要我,我都不會不要你的!我發誓!”
明明是臘月裡,許建民愣是被這話嚇出了一頭一臉的冷汗來。偏偏他還抱著閨女,騰不出手來擦汗,隻能忙不迭的告罪討饒、詛咒發誓。
二桃見他這副模樣不似作偽,心情略微好了一點兒,不過口氣還是依舊衝得很,明裡暗裡全都是威脅的意思:“你最好想清楚了,我倆可是扯過證的!”
是了,儘管扯證這個事兒在十多年前不大流行,可最近幾年卻幾乎已經普及了。原因倒是簡單,假如沒扯證,倆人就算是非法的,辦過酒也沒用。另外,辦理出生證也是需要結婚證的。算來算去,也就是鄉下地頭隻辦酒不扯證的現象還有,縣城裡已經很少了。
一路上,許建民是花式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跟二桃分開的,不管下一胎是不是閨女,都絕對不會。另外,就算到時候許媽一哭二鬨三上吊,他也絕對會守住本心。
“現在講究婚姻自由,父母也沒法乾涉的!真的!”
許建民好說歹說,總算在快到飯店時,把二桃安撫住了。
等進飯店門時,他特地讓二桃先進去,然後抱著閨女屁顛屁顛的跟了進去。
一屋子的老街坊們有幸看到了這一幕,那個據說前途無量的許乾事,簡直就跟狗腿子一樣,全程犯賤,上趕著給人提鞋。偏偏,李桃並不搭理他,他沒了法子,隻能扭頭去拍自己妻子的馬屁,笑得一臉諂媚。
跟唐嬸兒一家子做一桌的鄰居大媽很是嫌棄的撇了撇嘴:“白瞎了那副濃眉大眼的長相,跟個漢奸一樣。”
“太寒磣了,我都沒眼看了。”
“李旦媽也真是,怎麼給二桃找了這麼戶人家。那許建民,我原先瞧著還行,真沒想到能狗腿成這樣。還有那個蔡家,把生了三個孩子的媳婦趕出去?太缺德了!”
唐嬸兒連著吃了幾大口肉,優哉遊哉的開口道:“就是太缺德了,這不遭報應了。”
李桃是啥?財神奶奶!
彆的不說,就看縣政府的乾事那麼捧著她,就知道她身價不菲了。換句話說,她都有錢捐學校了,天知道她究竟賺了多少,隻怕稍稍從指縫裡漏出一點,也夠蔡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偏偏,這世上沒得賣後悔藥。
嚴格來說,也不是沒有。這不早些日子就聽說蔡家那頭在鬨離婚,隻不過離婚沒那麼容易就是了。
先不說李桃的前夫已經跟二婚對象扯了證,事實上就算沒扯證,離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之所以擱在李桃身上看著是挺容易的,可那不是因為她脾氣倔嗎?
你想趕我走?行!看咱們誰先後悔!!
就算並沒有目睹當時的情形,可大家夥兒稍稍腦補一下,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至於現在哪個更後悔?那還用說?
老街坊們邊吃邊聊著,吃得痛快,聊得儘興,還能現場版的狗腿子可以看,所有人心裡都美滋滋。
吃飽喝足各回各家,二桃忽的提出來,她不想回婆家去,想去娘家住兩天。
李媽一聽這話,直覺不對:“你那個惡婆婆還欺負不?是不是又不給你飯吃了?我說呢,這才多會兒工夫,你瞅著又瘦了不少。”
許建民的臉色難看得要命,勉強擠出笑來,安慰丈母娘:“沒有沒有,真的沒喲。我剛才回家時,她正坐在飯桌旁吃著呢,肯定沒有。”
“倒是沒再動手打我。”二桃完全無視了許建民不停的給自己使眼色,一五一十的回答她媽的話,“吃喝看著是沒再弄什麼兩樣飯,可隻要我多伸兩筷子菜,她就拿眼睛瞪我。還有就是,家務活兒全是我乾的,她半點兒不肯伸手,連孩子也不幫我帶。”
“咳咳,不是……那個,我回去跟我媽說說,她這人吧,有時候就是太直腸子了點兒……”許建民想描補,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打斷他的話不是彆人,正是他一心想要捧著的大姨姐李桃。
李桃連個眼神都沒給她這個妹夫,隻涼涼的說道:“直腸子?我看是黑心黑肺吧?”扭頭看向二桃,“你也彆回娘家了,就那小破地兒有啥好留戀的?走,跟姐去縣招待所,陪我住兩天。”
頓了頓,李桃又看了眼她娘家媽:“媽你沒意見吧?我也不是嫌棄家裡不好,橫豎昨個兒剛給了你兩千塊,你抽空把家裡收拾收拾,那些用了幾十年的破東西,該丟的丟,缺啥買啥,省得我下次回去,連個坐的地兒都沒有。”
“誒誒誒,好好好。”李媽訕笑著連連點頭,又對二桃叮囑道,“乖覺一點,彆老是眼裡沒活兒,記得彆老給你姐添麻煩。”
這回二桃倒是老老實實的答應了,也終於意識到她男人還在旁邊杵著,語氣冷淡的說:“我陪我姐幾天,你沒意見吧?”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二桃你聽媽的話,好好照顧安琪小姐,彆給安琪小姐添麻煩。”許建民連連點頭哈腰,又頗為不放心的道,“不然我送你們過去吧?十金也挺沉的,我抱去。”
有誌一同的,所有人都沒有提過許媽,二桃是厭惡了婆婆,許建民更不敢觸及雷區,至於解釋工作,也隻能由他去做了。
……
這次難道的飯店之行,給平靜的家屬區帶來了不少話題,又因為已經是臘月了,鹵肉店的生意愈發火爆了。畢竟,大過年的,不就是吃好喝好外加聊聊東家長西家短嗎?
就是有一點,唐耀祖該回去了。
臨近過年,鄉下地頭的事兒隻會比城裡更多,以往還有嫁得近的唐紅玫二姐回家幫襯,今年就不同了。唐爸唐媽的五個兒女全都不在身邊,大兒媳倒是在,可一來她是個城裡姑娘,未必懂鄉下地頭過年的瑣事,二來她秋收那會兒剛生娃,孩子太小了,非但沒法幫著家裡乾活,還得唐媽抽空幫著照料孩子。
因此,小年還沒到,唐耀祖就跟唐嬸兒告辭了。
“嬸兒我真舍不得你,可家裡一堆活兒沒人做,我爸和我爺都是萬事不理的,我媽又要幫著帶我哥的兒子,我嫂子也抽不開身來,總不能叫我奶一個人忙進忙出的,冬天雪大路滑,我可不放心她。”
唐嬸兒自然不會為難他,隻將早先準備好的紅包塞給了他,又叫他將前些日子剛做好的新棉衣一並帶去,把唐耀祖給感動的眼淚汪汪,直說這是他頭一次穿新衣。
及至唐耀祖走了,唐嬸兒才奇怪的問:“紅玫,耀祖以前都沒穿過新衣嗎?”
“是呀,他都是穿我大弟的舊衣。”唐紅玫反問道,“這當弟弟妹妹的,穿哥哥姐姐的舊衣服不是正常的嗎?也是出嫁那天,才第一次穿了新衣的。”
莫說是鄉下地頭了,縣城裡其實也差不多。就說隔壁家的二桃,一樣打小就沒穿過新衣裳,也就是她姐嫁人了,沒的辦法才給她置辦了幾身新衣裳。
孩子多的人家都有類似的問題,所以說,當老大是吃虧,乾的活兒永遠比弟妹多,可反過來說,當老小一樣吃虧,新衣服永遠輪不上。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有些人甚至這輩子都沒穿過一件新衣。
像唐紅玫這樣本身不是很在意的,那倒是無所謂,要是攤上格外愛漂亮的,才叫折磨。好在,現在的日子越來越好,國家又有了新政策,想來用不了幾年,人人都能穿上新衣服了。
唐嬸兒從新衣服想到了新政策,又聯係到街麵上越來越多的鋪麵,開口道:“我看咱們這鹵肉店也該改改了,人家都開在街麵上,咱們也去開,你覺得咋樣?”
“我也想啊,可街麵上不都是公家的房子?”唐紅玫仔細回憶了一下,她隻能確定政策是真的放開了,個人的店鋪也越來越多了,可縣城裡最繁華的街麵上,馬路兩邊清一色都是公家的房,就算人家生意再不好,也不帶租給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