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完成了人生第一次靈異任務,又逛了街，蘇果心滿意足地和顧青一起回了特彆行動組。
小洋老師眼鏡都歪掉了,疲憊地坐在紅嫁衣女鬼的身邊喘粗氣。
他也才回來。
他曾經在外求學,當然是有銀行賬戶的,特彆行動組已經把獎金分到了他的賬戶上。
他就給自家媳婦買了好些她喜歡的東西。
還有一套很貴卻很美的潔白的婚紗。
戀人說了，要感受感受穿婚紗的感覺。
紅嫁衣女鬼靠在他的肩膀上。
蘇果背著一個漂亮的包包出現,看到小洋老師哼哼了兩聲跟紅嫁衣女鬼靠在一起,沒有好意思去打攪他們,牽著顧青的手回了他們自己的宿舍。
熱鬨了一整天，鬼物們都心滿意足地抱著各自喜歡的商品去休息。
蘇果趴在自己的宿舍裡,跟坐在自己對麵的顧青一起分享今天的樂趣。
她顯然是一個生活十分貧瘠的女孩子,沒有在外麵買過漂亮的衣服，沒有在外麵吃過館子，沒有見識過很多現代化的有趣的遊戲,甚至連手機也是今天剛剛辦理了下來。
顧青今天陪著她一整天，身為鬼物卻並不覺得勞累,相反，看著趴在床上哼著歌兒,對自己在她的身邊並不感到警惕,相反還非常習慣的蘇果,他垂了垂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顧青的眼底慢慢浮現出複雜的感情。
他喜歡這個快樂的，元氣滿滿的小姑娘。
可是人鬼殊途。
她是活生生的，本應該生活在陽光底下,擁有最光明的人生。
她擁抱著的本應該是溫暖柔軟的身體。
而不是他這樣冰冷的驅殼。
他本應該什麼都不必說，看著她慢慢長大，成為更優秀的女孩子，擁有一個優秀的，懂得喜歡她的丈夫。
他們可以擁有彼此相互依偎的溫暖，可以擁有更多的陪伴還有活人的氣息和喜怒哀樂，甚至會擁有一個柔軟可愛的孩子，這才是他應該見到蘇果的人生。
可不知道為什麼，想一想這些，顧青就覺得煩躁。
他知道身為鬼物，就應該躲在陰影之下靜靜地生活，不應該去侵擾活人的世界，也不要和活人產生更多的瓜葛，可是看著蘇果，顧青又覺得這樣做是格外艱難。他突然站起來。
蘇果一下子轉頭，看著他。
“怎麼了？”
“我回去了。”顧青冷冷地說道。
他想，他應該和蘇果保持距離。
她已經沒有任何需要他的地方。
她得到了鬼物的友誼，以後就算是任務也會得到幫助。
她已經進了特彆行動組，關於曾經在蘇家的一切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並不需要他為她出頭。
她得到了地位，還有未來的金錢，還有鬼物的幫助，這些已經足夠蘇果後半生過得很幸福。
他對她而言已經沒有意義與價值，又何必在她的身邊。
他不怕任何事，卻怕自己的貪婪會叫他瘋狂，最後傷害到這個正歪頭，天真地看著他的小姑娘。
“回去？”蘇果眨了眨眼睛，從床上爬下來，有點失落地說道，“可是你回去了也是一個人，不會很孤單麼？也會留下我一個人，我也會很孤單。組長，你留下來再陪陪我好不好？”她不喜歡看到顧青一個人寂寞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明明強大的人孤單的影子，蘇果就覺得心裡難過極了。
他明明保護著很多很多人，也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可是卻總是孤單的，寂靜的。
哪怕他是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厲鬼，蘇果也希望他能夠得到快樂。
“不了。”顧青冷冷地拒絕。
蘇果本能地感受到了顧青的冷淡。
她愣了愣，抬頭呆呆地看著第一次這麼冷漠拒絕自己的顧青。
“組長，你覺得我很煩……鬼麼？”她抿了抿嘴角，有些緊張地問道。
顧青垂頭看著這緊張又有點失落，似乎被打擊到的小姑娘，沉默很久，本想用冷硬的表情告訴她她真的很叫鬼心煩，叫她以後少和自己有牽扯，用最冰冷的語言傷害她，叫她再也不要對他抱有希望，和他之間扯開距離。
可是看著蘇果可憐兮兮地垂下小脖子，抽了抽單薄的肩膀，像是失去了依靠的無助的幼崽，顧青頓了頓，抬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說道，“我去和組長報告工作。”這樣並沒有安慰的話，卻叫蘇果一下子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了。
她眼睛裡可沒有半點黯然失色。
就仿佛剛剛的失落都是在騙他。
……虧他還以為她被他傷了心。
他竟然還安慰她。
連鬼都騙，人心果然很險惡。
顧青麵無表情地看著跳起來圍著自己團團轉的活人小姑娘，終於明白了厲鬼和活人之間的距離。
怪不得總是有鬼被活人欺騙。
原來活人都是這麼會騙鬼的。
“原來你沒有討厭我，是去彙報工作。那我等組長你回來，咱們一起吃好吃的。”蘇果從提回來的一個大包包裡翻出大包小袋的小零食，坐在床上對顧青軟軟地彎起眼睛說道，“我會一直都等組長回來。”
她叼著零食對他彎起眼睛笑，顧青看著她，僵硬地俯身，拿出包裡的一盒牛奶丟到她的懷裡點頭說道，“好。”似乎麵對蘇果，除了這一個字之外，顧青沒有辦法再說出任何一句話。見到他答應了自己，蘇果放心了，撲過來抱著顧青蹭了蹭。
她軟軟的，暖暖的，身體裡是鮮活溫暖的生命。
靠近她，仿佛能感受到她充滿了美好的生命力。
顧青垂著頭，想要推開她，卻忍不住把她收到懷裡。
他隻放肆這一次。
他這樣告訴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他身上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顧青的思緒，他一邊麵無表情拿出手機接通，對麵的人說了一些含糊的話，叫顧青沉默了一會兒，才看向蘇果說道，“我不同意。”他似乎在否定什麼，看向的卻是蘇果，顯然和蘇果有關。
蘇果瞪圓了眼睛看著顧青掛斷了電話，電話又鍥而不舍地響起，急忙問道，“是我的什麼事麼？跟我有關係的事？”她不知道會有什麼事和她有關係，顧青冷硬的嘴角抿緊，似乎不想回答蘇果，可是在蘇果好奇的目光裡，他還是說道，“組長想和你談談今天的任務。”
他不會隱瞞她，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
“今天的任務有什麼好談的。”蘇果茫然地問道，“難道我沒有解決乾淨麼？”
“你解決得太乾淨。”顧青冷冷說道，“你是第一個驅使鬼物除鬼的人，他當然對你有興趣。”
從前特彆行動組的精英除鬼，大多都是使用自己的力量還有各種手段，無論是黃符，還是桃木劍，或者是一些其他的辦法，都是源自於他們本身引發出的力量。
可是蘇果不一樣，她明明是小廢物，並沒有天賦，甚至曾經連鬼物都看不到，完全是一個普通人。可是在得到了鬼物的友誼還有幫助，時常和鬼物相處後，她不僅開始能夠看清楚鬼物，甚至還可以借用鬼物的力量來滅殺邪惡的厲鬼。
因為蘇果的情況特殊，特彆行動組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一個人會擁有這樣的力量，所以他們很好奇。
這份好奇並沒有惡意。
可就算是沒有惡意，也並沒有要利用蘇果的意思，顧青還是不喜歡蘇果麵對那些奇異的目光。
“驅使鬼物？可我並沒有驅使鬼物。”蘇果瞪大了眼睛認真地對顧青說道，“我隻是和他們做朋友，他們隻不過是幫我的忙。我不喜歡驅使這樣的形容。”驅使鬼物，仿佛是在號令，命令他們，這本來就並不是平等的。
蘇果覺得在活人和鬼物之間並沒有高低的分彆，也並不應該被使用高高在上的詞彙。
行動組成員就像是特警，而善良的鬼物就像是他們並肩作戰的夥伴，而不是他們的附屬品。
“是夥伴，不是主仆。更何況我也不是第一個人。你忘了麼？第一個特彆的人其實是小洋老師。在我們沒有到達山村的時候，就是小洋老師他們在努力地保護著大家。”蘇果彎起眼睛對顧青笑了起來。
她笑得軟軟的。
那一刻，顧青看著她的眼睛說不出話。
他從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一個女孩子，會對世界的一切都沒有半點偏見。
她的眼裡一切都是平等的。
“他們從來都沒有成功過。”顧青突然對蘇果說道，“他們很早之前就想要得到驅使鬼物的辦法，我身邊的厲鬼……”都是曾經被搜羅來，行動組的成員想要得到他們幫助的對象。可是鬼物同樣是討厭活人的，哪怕特彆行動組的確給了他們歇息之地，不會叫他們在外被那些對鬼物一視同仁都要滅掉的除鬼師滅了，可是他們依舊沒有要服從活人的意思。
鬼物不喜歡被驅使，也不喜歡順服於活人，寧願留在他的這條構建成了簡單的鬼蜮的走廊裡，也不願意和活人有半點接觸。顧青本以為這樣會是永遠。當他衝破當年的血契，他就可以帶著這些鬼物頭也不回地離開，建造屬於自己的真正的鬼蜮，從此成為這些並不心存惡念的鬼物們的保護之地。
紅嫁衣女鬼，同樣是他要選擇帶走前往鬼蜮的厲鬼之一。
她無法留在那個封閉又充滿了排斥的山村，如果繼續留在那裡，恐怕隻會被如蘇環那樣的除鬼師徹底地滅殺。
他這些年用特彆行動組的名義收攏了這麼多的鬼物回到特彆行動組，本也隻不過是為了保護。
保護之外，又有一種奇異的對活人的厭惡。
活人如果不冒犯他的鬼蜮，他看在當年特彆行動組對他一向尊敬，不會主動傷害活人。
可如果他的鬼蜮被打攪，那顧青同樣也會對那些意圖傷害鬼蜮的除鬼師毫不留情的報複。
厲鬼本來就沒有人心，也不懂得什麼叫做善良和原諒。
他本以為創造一個巨大的，令人畏懼的鬼蜮，保護這些並沒有造成過殺戮的鬼物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看著蘇果，顧青卻突然有另一種豁然開朗的想法。
那個陰森黑暗的鬼蜮，真的是所有的鬼物都喜歡的麼？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還有今天和蘇果在一起高高興興逛街買鏡子吊燈，吃麻辣兔頭都快樂得恨不得金蛇狂舞的厲鬼？為什麼還會有寧願魂飛魄散也要留在自己愛人身邊的紅嫁衣女鬼？
他們是陰冷與執著凝結成的鬼物，可是卻依舊向往著光明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