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死寂。

緊接著,就是皇太後的爆發。

“你大膽!”皇太後拍案而起,手指著小小的孩子,氣得直哆嗦,“你……你……”

師祖,皇上,裕親王、蘇茉兒姑姑,都讓保康的話鎮住還沒反應過來,皇太後人也沒反應過來,被冒犯的火氣先上來,條件反射就是這番動作,這五個字。

一瞬間,師祖眼神淩厲,剛剛的忍耐和善全無。皇太後的目光和師祖的目光隔著一個保康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師祖是要護著小徒孫;皇太後則是因為他這番姿態,轉眼間又想起當年他這樣站在董鄂氏母子前麵,以身相護的情形,心裡的火氣更大。

可是師祖眼看皇太後這番以勢壓人的姿態,誤以為她要怎麼樣怎麼樣自己的小徒孫,臉上的表情更冷,眼神也好似刀鋒淩厲。

皇太後的瞳孔猛縮。

她的對麵,這個人,一身帝王的威嚴,一種帝王護崽的架勢,一份她非常熟悉的姿態……護著對她言行冒犯的三頭身小阿哥。

這情形是那麼的熟悉,陳年往事一件件在皇太後的腦袋裡翻騰,皇太後隻覺得自己的眼睛一片片花,腦袋裡也一陣陣地疼,整個人都開始哆嗦,眼看站都站不穩。

師祖輕輕抬手打一個佛號:“阿彌陀佛。”

這次的“阿彌陀佛”裡沒有了剛剛的隱忍,還帶著明顯的警告,皇太後眼前一黑,身體開始搖晃……

保康:“……”保康顧不得多想,上前一步跳起來接住皇太後的身形,右手不停給皇太後順背。

“阿彌陀佛。皇太後不氣,不氣。師祖不是要生氣,師祖最和氣。”

“阿彌陀佛。皇太後有話儘管說,保康都聽著。保康沒進京之前,師祖就和保康說,宮裡有保康的親人,烏庫瑪麽、瑪麽、汗阿瑪、額涅。還說他們都喜歡保康,都疼愛保康,他們是天底下最和氣最慈愛的人。”

“阿彌陀佛。師祖還說,保康要好好孝順烏庫瑪麽和瑪麽,孝順汗阿瑪和額涅。說保康的烏庫瑪麽和瑪麽都年齡大了,汗阿瑪天天操勞國家大事,額涅也勞碌宮務。”

“阿彌陀佛。師祖還說……阿彌陀佛。師祖還說……”

皇太後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胸口的鬱氣減輕許多,呼吸舒暢,又聽了滿耳朵的“師祖說,師祖還說……”,整個人被保康扶著呆呆地坐回椅子上,傻了一般。

保康眼見皇太後的模樣,心裡還是忍不住默念“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師祖啊,你當年都對皇太後做了什麼啊?

師祖:“……”淡淡看一眼小徒孫。

保康:“……”趕緊收斂起來腦袋裡他師祖和皇太後當年的各種愛恨情仇。

乖巧的小模樣,師祖一看就知道小徒孫腦袋裡不知道拿多少話本兒朝他身上套。

可是師祖想起小徒孫剛剛著急之下用內力給皇太後順背,人太矮,隻能跳起來站在半空,那姿勢,師祖也忍不住微微笑出來。

“阿彌陀佛。”小徒孫好像確實應該瘦一點兒?

保康完全想不到他師祖嫌棄他太“圓”了,他自我感覺特彆好,麵對皇太後呆呆傻傻的樣子,再次抬手打一個佛禮,重複道:“阿彌陀佛。皇太後請不要生氣。保康說‘所有師祖的一切,保康來承擔’,是真的。比真金還真。”

“保康不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何必追究’的話,也不說‘皇太後不應該再糾纏應該大度寬容’的話,保康隻表達保康的誠意。”

東間裡又是一時死寂。

小小的孩子,聲音裡奶氣明顯,隻穿著裡衣,鞋子也沒穿,就這樣一派坦然地站在皇太後的麵前,站在他師祖的前麵,眼神平靜安然,麵色肅穆莊重,渾身上下都要“承擔一切”的勇氣和鎮定。

師祖愣愣地看著小徒孫,微微笑。

古井無波的心起來波瀾,酸酸澀澀。

皇太後的眼珠子動了動,愣愣地看著這個還沒正式見麵的小阿哥,感受到這個三頭身小胖和尚身上眼裡散發出來的那份“真”……

更呆愣。

然而保康的態度就是非常真誠,發自內心的真誠,並不仗著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說什麼當事人不應該再糾纏應該大度寬容的耍無賴。

“阿彌陀佛。師祖已經出家,身在佛門,有關師祖凡塵俗世的一切,都有保康來承擔。皇太後儘管問。”

“保康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身上還有一股剛斷奶不到一年常年喝奶的奶味兒,眼睛純淨無偽,眼裡真誠畢露,胖嘟嘟的臉上隱隱有寶相莊嚴之貌。

他言辭懇切地說,他要承擔師祖的一切。

不知道當年的一切,不知道他師祖的身份,也不管當年他師祖,先皇,和皇太後等等人,都有什麼糾葛。

…………

外間裡,裕親王、蘇茉兒姑姑默默擦眼淚,皇上聽到侍衛稟告,出來帳篷從大阿哥保清的手裡接過來熊兒子的袈裟和小僧鞋,拿著鞋子回來帳篷,恰好聽到這麼一句,一時間麵色紫漲,氣得狠卻也淚眼朦朧。

整個帳篷都好像安靜了下來,呼吸可聞,心跳“砰砰砰”。

師祖抱著小徒孫,拿一件自己的袈裟給他披上,沒有鞋子又怕初春的晚上地麵寒氣重,乾脆就這樣抱著小徒孫坐在皇太後的對麵。

皇太後剛剛緩和些許的一顆心,被眼前這份祖孫相親相愛的畫麵刺激,瞬間又是肝火上升。

皇太後冷冷一笑:“保康阿哥說,你要承擔。我且問你,你師祖當年拋家舍業出家,一走二十年,對也不對?”

保康小心肝兒一顫,極力穩住自己的聲音:“阿彌陀佛。於事情來說,凡事有因有果;於師祖個人來說,人各有誌;於家、業來說,真的非師祖不可嗎?師祖不出家,情況會更好嗎?”

“保康相信,師祖一定努力又努力過。”

保康目光清明,保康相信他的師祖,不是不負責任的人。

師祖心裡微歎。

皇太後袖筒的手輕輕顫抖,卻還是有一口氣憋在喉嚨口,如鯁在喉般不吐不快。

她目光定定地注視著這個人懷裡的小胖娃娃,一字一頓地說道:“二十年前,保康的師祖尚且年輕,家裡母親年邁,妻妾年輕,兒女年幼,外麵家業不穩,強敵環伺,可你師祖一走了之……保康來說,對也不對?”

保康的眼睛微微睜大。

師祖雖鎮定從容不懼任何言語,但擔心小徒孫為難。

外麵的三個人,一顆心也提到嗓子眼,生怕保康說出什麼對或者不對。

保康感受到外麵之人的反應,更加感受到皇太後那份緊繃的不甘,師祖的愛護和自責。

保康抬手打一個佛禮,念一聲“阿彌陀佛”,這次是表情傷心、難過,聲音低沉、輕緩的。

“保康對師祖,隻有心疼。保康隻想知道,師祖當年,到底經曆了什麼?”

“保康對師祖,隻有心疼”“保康對師祖,隻有心疼”……小孩子對他師祖的信任,對他師祖的感情,儘在一言中。

師祖的心一顫。

皇太後的心一震。

外間裡,皇上、裕親王、蘇茉兒姑姑再也忍不住,眼淚磅礴。

沉默中,皇太後的眼淚出來,聲音恍惚:“保康說,對於先皇,保康的汗瑪法,保康最為熟悉。我就問一問保康:當年先皇,第一次廢後,引起朝野震動,滿蒙關係緊張,第二次還要為情廢後,對也不對?”

保康正因為他師祖的事情心情不大好,聽到皇太後提起先皇的事情,打個佛禮,一個深呼吸收斂心情,正色道:“當年太宗皇帝驟然駕崩,先皇六歲,在紛亂中登極為帝,恰逢前朝大亂,大清入關,定鼎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