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1 / 2)

裕親王手裡的天花事宜基本結束,牛痘可以完全預防天花的事情剛剛確立,朝廷正歡天喜地地開始準備開始推廣,各方人馬都想占一個功勞……皇上正準備宣布有太子領著兄弟們姐妹們,在皇後的幫助下,負責天花防疫推廣。

八旗王爺和親近大臣正緊急安排鐵造處,火器處等等地方開始研究新火器,皇上正琢磨要不要一狠心將水師大船上的火器也換一批。

熊兒子要求的國子監教學小改革,武舉恩科的開辦,俄語學院的開辦……還有小琉球那邊即使不動兵,也要派人先去和談,擺一道障眼法;治理黃河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緩,那更為重要的新火器研發更是必須親自盯著……

可這關鍵時刻,本該雷厲風行大展拳腳的時候,皇上病了。

病情來勢洶洶。

脫水發熱,身體發虛,還時不時地渾身直冒冷汗,無法飲食……特彆是打寒戰的時候,四肢末端發涼,背部乃至全身發冷,皮膚起雞皮疙瘩,肌肉關節酸痛,進而全身發抖,持續一刻鐘,然後體溫上升,又是一陣虛汗。

皇上不敢公開自己的病情,太醫一確診他是得了那很有可能要了性命的瘧病,當機立斷瞞了下來,緊急做出連番布置。

朝中這段時間,什麼都準備好了卻還是忙碌,還沒忙出來一個頭緒,隻有兩個原因。

治水,於成龍、靳輔兩派治水大臣爭論不休。皇上想要同意靳輔的治水方法,苦於國庫銀子不夠。

出兵小琉球,一個是糧草的事情還需要準備,一個領兵的將領人選爭論不休——滿蒙大臣爭,漢臣大將之間也爭,皇上本人對於施琅也還不是全然的信任。

除了他二哥、康親王幾位宗室以及幾個最親近的大臣之外,皇上瞞著所有的兒子,就是太子,也擔心他太年幼不經事臉上帶出來,隻說是普通的風寒拉肚子,讓他們照常上課,照顧好弟弟妹妹。

獨獨留下熊兒子保康在乾清宮。

太皇太後、皇太後、皇後娘娘都知道這個時候她們必須穩住,緊急處理各種事務,皇上的床前除了太醫宮人之外,就隻有他的熊兒子保康。

皇上也不知道,他為何會留下保康,隻直覺相信,熊兒子可以扛事情。

保康也不知道皇上怎麼會留下自己,可既然他留在乾清宮侍疾,既然他汗阿瑪病了,那當然要照顧好。

清晨,五更天的時候天還沒亮,保康一覺醒來,迷迷瞪瞪反應過來,趕緊收拾好自己來看他汗阿瑪。

雖然保康相信按照他汗阿瑪的身體素質,用上金雞納霜就會好起來,可他瞧著他汗阿瑪蠟黃蠟黃的臉色,沒有一點血色的麵孔,一抹眼淚,接過宮人手裡的濕毛巾,伺候著他汗阿瑪簡單地擦手,擦臉。

皇上迷迷糊糊中感受他兒子在給他擦臉,想說這些活兒有宮人來就好,沒有力氣,隻有心裡一股暖流在流淌。

保康輕輕地給他汗阿瑪擦完手和臉,接過來粥碗,伺候著他汗阿瑪艱難地用完半碗粥。

接著用藥。

可是皇上的身上又是一陣虛汗冒出來,接著開始嘔吐,梁九功幾個宮人趕緊扶著皇上去裡間——皇上吐完這半碗粥,好不容易睡了幾個時辰積攢的力量全部耗光。

雙腿發虛,站都站不穩當,躺回床上後整個人就累得要暈過去。

保康沒辦法,不吃藥怎麼能行?可剛吃下去的粥都吐了出來,空腹吃藥太傷胃。

他發現他汗阿瑪雙眼緊閉,嘴巴張不開,根本咽不下去藥汁,著急之下用內力將另外半碗粥和一碗藥汁硬順下去。

皇上喝了粥用了藥,睡了一小覺,慢悠悠醒來,感覺好了一點兒,

期間一乾皇子都來給皇上請安,保康暗暗地給皇上輸送內力,讓皇上的臉色看起來好一些。

一個時辰後,太皇太後、皇太後、皇後一起過來,恰好皇上醒來,王景明和一乾太醫一起給

皇上把脈,確認皇上可以說話,裕親王領著五位南書房大臣進來,一夥兒人一起等候皇上說話。

皇上的眼睛半睜開,嘴巴動了動。保康發現他汗阿瑪隻顧看著他,趕緊伸手用力握住他汗阿瑪的手,表示自己在聽。

皇上艱難地喘息,感覺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是沉重的負擔:“保康……派誰去主持天花推廣事宜?”

眾人心裡震驚,然而保康不假思索:“索額圖。”

“額涅和哥哥姐姐們隻是幫忙協助,既然是太子哥哥打頭,自然是索額圖最為穩妥,而且保康認為,索額圖本人也確實有一定的能力。”

皇上想笑一個,笑不出來。

“……派誰去穩住小琉球?先展開一場談判?”

“明珠。”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都不說話,皇後的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就聽保康接著解釋道:“明珠雖然也和索額圖一樣對自己的家族有很大的私心,但他和索額圖不同,他在對外的時候,那就是一條鐵錚錚的巴圖魯,而且有勇有謀。”

皇後娘娘低著頭,手裡的拍子攥緊。皇上明明做了決定,還要她兒子說出來,這讓她非常憤怒。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則是對皇上的做法,以及保康的回答都一臉認同。誰對自己的家族沒有私心?但是私心之外,那就是不同了。

皇上聽完熊兒子的話,卻是眼裡有淚。

“保康,治理黃河,該從何處開始?”

保康:“暫時國庫銀子不夠,可以采取靳輔的方法改良。保康認為,一邊慢慢地,從根本上治理黃河;一邊等候小琉球的戰爭結束開海。一開海,南方的糧食就從海運進京,大運河疏通是必須但不是急需。”

皇上重重地咳嗽出來。

從海上運輸糧食,這是元朝的大策略。因為元朝很大,海洋的四周,都是他們的藩屬國,或者直屬地。

保康輕輕地給他汗阿瑪順背。

皇上感覺自己好受一些,接著問:“出兵小琉球,保康認為誰可領兵?”

“施琅。”

皇上已經沒有力氣說話,隻看著他兒子。

保康解釋:“施琅做水師提督,全權負責。福建和廣東幾個地方的巡撫,全力配合施琅的行動。但施琅打下來小琉球後,不能留施琅在小琉球,必要有朝廷正式派官員去接管小琉球的地方事務,駐兵防守。”

“小琉球自古以來就是華夏的領土之一,它必須是大請的領土,它作為大清的海上門戶之一,不容有失。至於鄭家人,可接來京城封王。”

皇上閉上眼睛。

這是他的熊兒子,可是他已經冊封了太子,可是他這個熊兒子,這般有本事……

所有人都不敢發出響動。

裕親王在心裡琢磨著保康侄子的話,沉默,幾位親近大臣聽著保康阿哥的安排無言以對,也沉默。

張英和高士奇很快寫好四份聖旨,一一念給皇上聽,皇上點頭,梁九功捧來那個缺了一角的傳國玉璽,皇上抖著手蓋上大印。

…………

此時的乾清宮正殿裡,文武大臣們一個個不安地站著。

皇上將消息瞞得很好,可皇上這般瞞著,本身就說明問題,偏偏皇上還隻留了保康阿哥一個皇阿哥在身邊。

明珠瞄一眼索額圖,內心冷笑。

索額圖黑著臉看他一眼,也在心裡冷笑。

他們兩個,一個在國家大事的總方向上把握得住,緊跟皇上的腳步;一個在琢磨皇上的心思方麵自認從不出錯,又是太子的母家當家人。

明珠認為:冊封了太子又如何?關鍵時候,七歲的太子還不如三歲的保康阿哥能頂事。

索額圖認為:太子就是太子,不管是大阿哥還是保康阿哥,在大義名分麵前,能奈何?

其他的大臣們有的擔心皇上的病情;有的掛念黃河水患,百姓苦難;有的急於請戰,領兵出征;有的擔心乾清宮的保康阿哥這番機遇是福是禍。

裕親王領著五位大臣來到正殿,親自宣讀聖旨。不管是誰,不管有什麼心思,都隻能跪地接受。

皇上病了,暫時早朝停止……君臣同心,皇上積極養病,各位大臣安心地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索額圖負責天花防疫事宜——索額圖欣然答應,機會難得,當然是要多給太子刷威信和民心。

明珠遠赴沿海和鄭家人談判招降——明珠欣然答應,這個時候負責和小琉球談判,青史留名。

皇上還接受了靳輔的治水方法,隻說暫時國庫銀子不足,多想辦法先穩住黃河下遊水患,儘可能地長遠打算。

靳輔跪地謝恩,淚流滿麵。

皇上還任命施琅為水師提督,領兵攻打小琉球。

施琅沒想到皇上真的會相信自己,渾身熱血沸騰,接下聖旨的時候,虎目落淚。

他們都沒想到,皇上得的是非常危險的瘧病,或者說不敢去想。而其他大臣發現皇上將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也都不敢吱聲,或者希望在皇上生病的時候好好表現……?

而他們的皇上?皇上安排好朝裡的事情,開始有心思治病。

給他治病的太醫們主要分成兩派,一派,采用古法,保守治療;一派堅持用西洋新藥,金雞納霜。

可不管那一種方法,都不能保證百分百地治好皇上的病。

瘧疾,又叫瘴病,民間叫“打擺子”。從遠古的殷商時期,就有這種疾病的記載,可一直沒有好的治療辦法。

《素問》中的《瘧論》《刺瘧論》等專篇,對瘧疾的病因、病機、症狀、針灸治法等作了係統而詳細的討論。

《神農本草經》明確記載常山有治瘧的功效。

《金匱要略·瘧疾脈證並治》篇以蜀漆治瘧,並在《內經》的基礎上補充瘧母這一病症。其治瘧的藥物則是白虎加桂枝湯和治瘧母的鱉甲煎丸。

《肘後備急方·治寒熱諸瘧方》首先提出瘴瘧的名稱,並最先采用青蒿治瘧。

…………

“一歲之間,長幼相若,或染時行,變成寒熱,名曰疫瘧。”人感染瘧疾之後,一開始沒有感覺,二十天左右的潛伏期後,發冷、發燒、出汗……中期:脾腫大、貧血、高熱、頭痛、嘔吐……後期:昏迷、呼吸衰竭……

保守派太醫們爭論:該用針灸、常山,還是白虎加桂枝湯、還是青蒿來治療……亦或者各種方法搭配著來治療。

以王景明為首的激進派太醫們爭論:如果皇上答應用金雞納霜,該給皇上用多少藥量?

保康隻安靜地聽著,無聲地打一個佛禮。

發現他汗阿瑪又睡著了,他坐在他汗阿們的床邊,右手裡撥動師祖給他的那串佛珠,專心念佛。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包括他汗阿瑪自己,都拒絕用金雞納霜,更何況是太醫們?保康大體明白,不到最後,試用過所有的中醫方法無效後,他汗阿瑪是不會同意用金雞納霜的。

而所有的中醫方法裡麵,青蒿最有效果,畢竟後世之人治療瘧病就是用青蒿素,可是,要在這個時代臨時提煉出來青蒿素,保康也沒有信心。

而且,在傳統的藥典描述中,對於“青蒿”的各種描述之間矛盾之處頗多,並且夾雜著作者大量的主觀成分,說是青蒿,到底哪一種“蒿”,就是目前太醫院的太醫們也爭論不休……

午時的時候,保康就在他汗阿瑪的床邊地毯上躺著睡了一個時辰,一直到他聽到汗阿瑪醒來的動靜。

皇上也知道熊兒子天生比常人睡眠時間長,雖然也擔心熊兒子這樣的狀態,可現在他也無力照顧。

皇上的頭微微疼痛,堅持著和熊兒子一起用了晚膳,因著熊兒子的好胃口自己好歹用了一些。

保康發現他汗阿瑪開始頭疼,給輕輕地按摩頭部,等到太子、大阿哥一乾皇子們晚膳後再次來看望皇上的時候,皇上不用保康的內力麵色也看起來好了一些。

“都去吧。學習、讀書、幫著做天花推廣,都不要落下。”皇上生怕哪個孩子看出來什麼,催著他們離開。

“汗阿瑪,兒臣告退。”皇子們也都知道自己待在這裡就是添亂,而且他們的汗阿瑪病了,很多事情不好處理,正是需要他們幫忙的時候。

太子、大阿哥、三阿哥等等皇子們告退離開的時候,都看著他們的保康弟弟/哥哥一臉擔憂,知道是汗阿瑪怕寂寞留保康弟弟/哥哥在乾清宮說說話,可是,保康弟弟/哥哥,好像瘦了一點兒?

皇子們擔心他們的汗阿瑪,也擔心他們的保康弟弟/哥哥;四位公主來給皇上請安的時候,皇上又睡著了,眼瞧著他們的汗阿瑪麵色比昨天好一點小小的放心,可又瞧著保康弟弟/哥哥的臉,擔心。

保康弟弟/哥哥,好像瘦了一點兒?

就是皇後娘娘也擔心她兒子,好像好像瘦了一點兒?

不是皇後娘娘攔著兒子不在他汗阿瑪的床前儘孝,而是這個敏感的時候,在皇家,現在皇上病了覺得他兒子能乾那裡那裡都好,等皇上的病好了,他兒子所有的好處,都是能讓皇上夜不能寐的麻煩處。

皇後娘娘在坤寧宮裡一個人沉默地用晚膳,沉默地散步,一時又想起她的親兄弟法喀。

法喀還沒回來京城,娘家的人都要去給法喀送信,皇後娘娘一直壓著。

和索額圖、明珠三角鼎力的法喀公爺不在京城,就算皇上……鈕鈷祿家和她兒子也是進可退攻可守,這是皇後娘娘的計劃,越是關鍵時刻,越要穩住,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痕跡。

皇上把索額圖和明珠都指派出京,皇上的心裡,對誰都不放心,太子的母家也一樣。這估計是皇上已經定下的決定,隻是他想聽保康親口說出來。

而皇上因為她兒子有關於海運和治水、小琉球和大清門戶的事情激動,則是因為,這超過了皇上的預想。說實話,皇後娘娘也沒想到,他兒子還有這般“雄心壯誌”。

海運、元朝……

難道他兒子真想做太子,然後做大清的“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皇後娘娘眉心緊皺,隨即又笑了開來,她兒子開心就好,想做什麼做什麼。

…………

皇後娘娘想通了,下午又來看望皇上一次,接著去慈寧宮陪著太皇太後說說話,晚食時間到了,她就開始準備用晚食,洗漱沐浴休息。

她怎麼也沒想到,不,應該說在皇上留她兒子保康在乾清宮的時候,她模糊想到了,但皇後娘娘不相信皇上真的會這麼做。

皇後娘娘一覺好睡,卻不知道,皇上當天夜裡就親自下命令,命令一等公法喀以最快的速度回京。

並且做出相應的一係列安排。

保康在睡夢中,睡得沉沉。可他一直留心他汗阿瑪的動靜,還是迷迷糊糊的,小耳朵一動一動,聽到一些他汗阿瑪的安排,保康的眉頭一皺又鬆開,又皺巴。

保康知道他汗阿瑪的身體情況,隻要用了金雞納霜就一定會沒事,一定會康複。所以,一切都是因為他汗阿瑪本身對瘧病的畏懼,對金雞納霜的不信任。

不過這都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汗阿瑪生怕自己撐不過去,暗地裡布置,萬一……好像有廢太子,冊封他為太子的架勢……保康真的懵。

他的太子哥哥,如果在和平時期,好好教導,會是一個很好的守成之君。可若是他汗阿瑪這次沒撐過去,不是在和平時期,太子哥哥年幼登基,確實會非常困難。

可他不是比太子哥哥還小?

他在五台山做了三年小和尚,他太子哥哥在宮裡做了這幾年的太子,到底哪個更困難?

他太子哥哥還熬過了天花,他還沒種痘!

保康小小的生氣。他認為,太皇太後、皇太後、皇上,他們的想法,都和“一般人”不大一樣。而他汗阿瑪現在自覺,這是“一切為了大清”,還覺得對不起他太子哥哥流眼淚,覺得對不起他流眼淚——都沒想過問一問過太子哥哥或者他的意見。

當年一力冊封繈褓裡的太子哥哥做太子,是這樣。後來送走他去五台山,天天教導太子哥哥做一個好太子,是這樣;現在這般決定,還是這樣……

阿彌陀佛。病人心理脆弱,要多體諒和理解……保康表示他很大度,他聽到他這個獨斷專行的汗阿瑪撐不住睡了,自己也很快又睡著。

阿彌陀佛。師祖啊,等皇帝爸爸的病好了,保康就立即出京。

保康臨睡前最後一個念頭閃過,在心裡做了決定,第二天早早地起來,就趕緊給他師祖再寫一封信快馬加鞭送出去。

接著和往常一樣照顧他汗阿瑪洗漱擦臉擦手,喝粥吃藥。

聽到他汗阿瑪故意問他:“保康覺得,法蘭西的金雞納霜可信?”

實話實說:“對於世人來說,歐洲是蠻夷之地,蠻夷之地的藥物,太醫院才剛剛開始研究和試驗沒幾天,如何可以信得過?”

“汗阿瑪若問保康,保康直覺,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