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1 / 2)

寒夜孤舟,冷月寂海。

保康誰也沒帶,自己和陳近南一條小船,用內力笨笨地搖漿,等到他們遠離岸上人的視線後,他就呼喚海水自己帶著小船走,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麵,蹲在陳近南的身前。

調皮地笑,輕聲和他講話。

“保康想要這世上人人都可以吃飽穿暖,人人都可以上學,識字,學知識,學習怎麼製造更快的大船,怎麼製造可以飛上月亮的大機器,怎麼研究各種藥物治療各種疾病,不論男女。”

“保康還想要這天下的人,都知道《律法》,都自覺地遵守《律法》,都明白法理人情,誰都要遵守,就是天子犯法也和庶民同罪。”

發現陳近南眼睛裡的小小驚訝,他的臉上多了一絲得意洋洋,聲音也“飄”起來。

“不管漢家文化、西洋文化、滿蒙文化……誰有道理用誰的,一切為了華夏的強大。沒有戰爭,沒有階級。人和動物植物平等,人和人平等,天地萬物互相平等尊重。”

海洋裡的、山林裡的,動植物們愉快地生活,人們也愉快地生活。想做匠人就去做匠人,想做文人就去做文人,想做專職的夫子就做夫子,想當官也可以去當官,想做農民就去種地……

哎對。人們造出來自己播種、自己收割的機器,二十個人就可以種一百畝地,種子比現在高產,一畝地產稻子七百斤……”

七百斤?陳近南聽到“七百斤”終於沒忍住,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兒:“河淤諸侯,畝鍾之國也;西門豹引漳水溉鄴,以富魏之河西;秦開鄭國渠,灌澤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

保康的眼睛微微睜大,不服氣:“那是古代。必須要經過淤泥灌的肥沃土壤,漳水灌溉後,才有較高的稻穀產量。保康要做的是,一般畝產都有七百斤,肥田有一千斤以上,真正的‘千金小姐’。”

陳近南靠做在船舷邊,看著星光下海波上的小胖娃娃,感受到他身上的無限生機蓬勃,感覺自己身上有了一絲絲力氣,他還笑出來:“好。那是古代。現代我們快樂大師說的,一定都會實現。”

畝產1鍾,即畝產十石,大約七千斤。從春秋到現在,《史記·河渠書》《管子·輕重甲》《論衡·率性篇》……都有記載,漢唐的稻穀畝產一般都在二百到三百斤,就是前朝,也隻穩定在三百斤以上。

陳近南聽著快樂大師的“夢想”,那麼的和平,那麼的美好,非常、非常、非常……好,是他怎麼也無法想象的好。

“這幾十年來,雙季稻以及玉米、甘薯等作物的推廣,畝產量有了一定的提高,堪堪要到四百斤,可也沒到四百斤。如果真有七百斤到一千斤的畝產,人人吃飽穿暖,或者真沒有戰爭。”

“快樂大師知道人在什麼情況下,最善於戰爭嗎?吃得半飽不飽的時候。沒飯吃沒力氣沒夢想沒誌氣,吃飽了不想動彈也沒力氣沒夢想沒誌氣,所以生活困難的遊牧民族和貧困地區的人最善於打仗。”

保康小小的驚訝,他隻知道半飽的時候腦袋最清醒,哪知道半飽的時候還最擅長打仗?

“那保康還要讓人人都吃飽穿暖嗎?”

大眼睛裡滿是迷惑不解。陳近南笑:“國家沒有人擅長打仗怎麼能行?沒力氣沒夢想沒誌氣更不行。陳某雖然無法想象……但陳某相信,人吃飽穿暖後,應該就會有另外一種,類似吃飽肚子一般的‘普遍追求’。”

“而朝廷,總會讓某些人,某一部分人,吃一個‘半飽’,維持國家戰鬥力和國家誌氣。”

保康:“……”眼睛一亮,隨即一暗。

大海好似感受到他這一瞬間的情緒變化,一個小小的浪花打來,亮白的水花飛濺到他紅色的袈裟禮服上,也照亮一絲絲他的眉眼。

眉眼間有小小的抗拒。

陳近南小小的心疼。

“快樂大師要記得,人類是一個集體社會。這個社會裡,總有規矩禮儀,總有地位高低,總有智商高低,總有統治和被統治。不管你個人是誰,父母是誰,出生哪裡,黑發黑眼還是紅毛藍眼……”

“快樂大師明白嗎?”

…………

沉默中,陳近南安靜地等候,他相信勇敢的快樂大師;保康輕輕點頭,定定地注視著陳近南的眼睛,發現他眼睛裡的那絲絲擔憂,鄭重表示:“保康明白。”

“師祖說過,世間的矛盾,就是每一個人和每一個人的矛盾組成。個人的世間,就是這個人和其他人的矛盾。”

“我們誰都無法擺脫這個矛盾。出家人也是人。所以保康要保護好保康的‘小花園’。安康無憂,快樂百歲。”

說著話,他的眉眼飛揚,嘴角上挑,平時不笑也笑的眉梢眼角都勾起……小小的邪氣小小的頑皮,還有小小的夢想飛舞。

陳近南情不自禁地微笑開來:“大師說得對。我們快樂大師最勇敢。”

快樂大師·小保康小下巴一抬。

陳近南突然眼睛濕潤。

“……等快樂大師哪天登上月亮了,一定要告訴陳某一聲。”

保康小鼻子一皺:“快樂大師要告訴嫦娥吳剛玉兔桂花樹,人間有一個陳英雄,他是一個大笨蛋。”

陳近南:“嗯,大笨蛋。”

…………

寒夜孤舟,冷月寂海,慢慢地沉向深海。這是陳近南夢想過無數次的歸宿。可是,到底是不一樣的。

他不是一個人,他有一個小胖娃娃陪在身邊,嫌棄地說“陳近南是大笨蛋”。

陳近南望著逐漸靠近的小琉球海島,帶著微笑,閉上了眼睛。

小船緩緩前進,海麵上奇異的平靜,無風無浪,小孩子哀痛的哭聲響在海麵上,撕心裂肺。

“哇哇——我不要聽你的——你都死了——我不要聽你的——哇哇——”

保康撲在陳近南的身上使勁搖著他,發現他再也不會醒來,再也不會和他講故事,講書本兒,將儒家學問的好處……哭得哀痛無比。

“我不要聽你的——我不要聽你的——哇哇——”

保康哭著,哭得傷心,哭得痛苦,哭得憤怒……這個時代裡所有的畫麵都在他的腦海裡轉動,他明白,他理解,可他不想去接受,他要任性一次。

“我不要聽你的——我不要聽你的——”他對著一動不動的“人”邊哭邊說,一手抹眼淚,一手從他的袈裟上的蓮花補丁裡拿出來一塊,碧綠的小魚兒形狀玉佩,對著陳近南漸漸形成的透明魂魄招手。

白色透明的魂魄剛剛形成,如同初生的的小嬰兒,還沒反映過來怎麼回事就被拉到玉佩裡麵。

保康手握玉佩,看著眼前的“人”,還是“哇哇大哭”。

“誰叫你這麼笨笨的死了,保康就不聽你的——哇哇——”

牛頭馬麵得知有人去世前來勾魂,發現這個情況,親眼目睹小和尚邊哭邊收魂,條件反射就是要阻止,可他們剛要開口,齊齊定格在那裡。

閻王啊啊啊,你怎麼不告訴我們“這位”在這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牛頭馬麵內心的咆哮保康無從得知,保康沉浸在他的傷心裡麵,看著他們兩個“公事公辦”的樣子,知道自己做得不對,要出口的“威脅之語”就說不出來。

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帶著懇求:“我幫你們做事情,抵消好不好?”

小小的胖娃娃,頭頂一個小光頭,因為還沒受戒,是真的光頭一個戒疤也沒有。

胖嘟嘟的,肉乎乎的胖臉上還有淚水斑斑,一身紅色袈裟圓滾滾的,在夜色裡格外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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