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番外(1 / 2)

康熙四十七年的九月初四,保康陪著媳婦兒和胖兒子午休,在“噩夢”中掙紮,怎麼也醒不過來。

那是他汗阿瑪憤怒至極的聲音。

“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惡愈張,戮辱在廷諸王、貝勒、大臣、官員。專擅威權,鳩聚黨羽。窺伺朕躬起居、動作,無不探聽。朕思國為一主,胤礽何得將諸王、貝勒、大臣,官員任意淩~辱,恣行捶打耶。

乃胤礽同伊屬下人等恣行乖戾,無所不至,令朕難於啟齒,又遣使邀截外藩入貢之人將進禦馬匹,任意攘取,以至蒙古俱不心服。種種惡端不可枚舉。

又朕知胤礽賦性奢侈,著伊乳母之夫淩普為內務府總管,俾伊便於取用。有將朕諸子遺類之勢,十八阿哥患病……”

保康實在聽不下去,猛地驚醒過來。

眼睛愣愣的,人也愣愣的,好似還沒從夢中的情景中回神。愣愣地一抹額頭,全是冷汗。

他條件反射地轉頭一看,媳婦兒不安地動動眉頭,胖兒子呼吸加快有要醒來的趨勢,保康趕緊飛身下床,鞋子都沒來得及穿。

胤礽,太子後來取的名字。

他汗阿瑪要廢太子,不對,是他汗阿瑪在廢太子。

保康怎麼也無法相信,可保康又相信。

汗阿瑪當年各種顧慮之下一意要冊封太子,引發滿蒙王公的強烈反對,可他們不敢反抗強勢的汗阿瑪,對上太子,那就沒有好情緒了,表麵恭敬,內心裡那是堅決不服從。

而太子那?

太子在汗阿瑪的精心教育下長大,太子聰明,太子驕傲……太子麵對他汗阿瑪給予的滔天權勢,麵對高處的風光,反對他的人,自身的**……沒有守住最後的那條底線,和汗阿瑪鬨起來死也不低頭……

保康都可以想象。

他汗阿瑪痛苦不堪,太子痛苦不堪,其他的兄弟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滿朝文武大臣各自押注……可他們的汗阿瑪是皇帝,汗阿瑪怎麼可能任由自己做“李世民的父親”?

保康越想越害怕,他人愣愣的,宮人捧著外衣和鞋子過來,他自個兒還沒回神,隻木頭一般伸胳膊伸腿抬腳,愣愣地朝他師祖的屋子走……

師祖一看他的模樣,嚇一跳。聽他說做噩夢,更是駭然。

小徒孫如今的修為,一般都不會做夢,更何況是噩夢?師祖快速泡出來一杯蓮花茶給他,又命小沙彌去膳房取來一些膳食,守著他喝好,吃好,人慢慢回神。

食物下肚,腸胃飽滿,身體得到安慰,一顆受驚的心也從師祖這裡得到安慰,保康麵對師祖關切的目光,微微笑。

“保康夢到,汗阿瑪對太子念聖旨,廢太子的聖旨。”

師祖眼皮一跳,隨即就是歎氣。

“康熙四十七年了,如果你當初不回宮,廢太子,估計就是今年。”

保康一眨眼,扶著師祖在茶桌上坐下來,一邊泡茶一邊樂嗬。

“師祖也不認同冊封太子的方式?”

師祖搖頭:“國家繼承人豈是能教育出來的?更何況是一出生就開始選。”

“太子殿下很聰明。出身也壓得住。”保康給太子說句話。

師祖不以為意:“聰明反被聰明誤。好的出身,可以是優勢,也可以是劣勢。曆朝曆代,多少太子因為出身被冊封,就以為一切都是注定……”

師祖忍不住搖頭:“天底下哪有天注定?哪個不是真刀真槍地打出來威望?”

保康對此非常認同:“‘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當年太~祖皇帝的原配妻子留下兩個兒子,太~祖皇帝耗費莫大心思教導,最終還是哭著廢了。”

“後來太~祖皇帝冊封烏拉那拉大福晉,要留多爾袞和多鐸這對嫡幼子守著家業,八大貝勒不服氣……太宗皇帝上位,太宗皇帝駕崩,先皇登基……都是議政王會議一起做出一個對當時的帝國最有利的決定。”

“包括當年先皇和多爾袞的矛盾,先皇早逝,汗阿瑪被冊封為太子,也是。後來汗阿瑪和鼇拜奪權,也是隱忍多年等待時機。”

“這個方法很殘忍,甚至可以說一路屍體和鮮血。可這是保持帝國正常運轉,始終保持體製活力的最有效方法。師祖也說先皇臨終之際想通了,對多爾袞不再怨恨。保康都理解。”

師祖:“……”

師祖瞧著小徒孫有模有樣的感歎,實在忍不住嘴角抽抽。

“一隻雞腿,被一夥人守著幾十年,就忘了這是天下萬民的雞腿,就以為是自家的任意妄為,這是人之常情。可天下的人那麼多,其他人都餓死不成?其他人自然是要反抗。

師祖說著,也頗有感歎。

“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這麼道理,經過流血死亡的爭鬥,輪流守著這隻雞腿,方是國祚綿延。如果這一夥兒人,一夥兒當權者自個兒選擇繼承人,過渡掉這個爭鬥的過程,那無異於自取滅亡。”

“太皇太後……曆經四朝爭鬥,到老了,不忍心,可到底是顧著國家和天下傳承;皇帝……再不忍心又如何?堅持到康熙四十七年,又是在太子自暴自棄的情況下,隻能含淚廢太子。”

保康:“……”

他太子哥哥的性情,那真是非常容易自暴自棄的那一類。

“太子哥哥接著汗阿瑪的人馬,反對他的滿蒙王公也好,支持他的漢家文臣也好,都是汗阿瑪的原班人馬。他不能,也不會,更不想,去花費精力拚殺出來自己的一條路,縱使汗阿瑪廢了索額圖,斷了他的依賴……”

他也沒有胤禛弟弟的膽氣。

保康忍不住就歎氣。

“人人都說汗阿瑪廢索額圖是不再忍耐太子哥哥,其實,汗阿瑪是在保護太子哥哥,是想繼續培養太子哥哥。”

廢明珠,是為了收攏權勢;培養大阿哥做到直郡王,是為了局勢平衡,可是廢索額圖,那真不光是為了打壓太子。

可惜……

保康有模有樣地感歎完,一抬眼,立馬對師祖討巧地倒上一杯茶,雙手奉上:“師祖,保康這也是最近這兩年才琢磨出來。之前保康誤會汗阿瑪了。”

師祖不想搭理他的賴皮,抿一口茶,細細解說:“廢索額圖,徹底打壓赫舍裡家永遠無法起複,這是必然。任何一代的輔政大臣都要承受一定的清洗,這不光是權利的重新洗牌,也是維持各大家勢力平衡。

赫舍裡家……家世本就不被王公大臣接受,如果就因為皇帝娶一位皇後,冊封一位太子就可以永遠傲視王公大臣宗室……以後這天下,誰還拚命做事誰還拿命換功勞?都去和皇家聯姻?”

保康:“……”

師祖看一眼小徒孫,知道他不忍心,卻還是要繼續教導:“當年索尼接下太皇太後的誘餌走這一步棋……堵死了赫舍裡家所有的退路。現在皇帝就是再不忍心,也隻能給保康選一個伴讀,給赫舍裡家一個希望。”

“當然,索尼這步棋也不是沒有贏的機會。皇帝對太子父子情深,任何一個皇子都比不了。皇帝廢掉索額圖,太子成為沒有母家的太子,瞬間獲得世人的同情,過往一切都過去。

“可事實是,太子還是尊貴的太子,完全不受其影響。

太子的身份是皇帝冊封,隻要皇帝不動他,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太子隻要能穩住,就可以重新走出來一條全新的路……而隻要太子有一天登基,赫舍裡家必然複起。”

“明白了嗎?”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