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夜深了,您該休息了。”眼看著就要到子時,皇上還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吳良輔不得不出聲提醒。
順治換了個手支撐下巴,他問道:“吳良輔,朕問你,假如讓你另外選個主子伺候,賢妃跟靜妃你選擇誰?”
吳良輔不解,他笑道:“皇上怎麼這般問,奴才就伺候皇上哪兒也不去。”皇上這是考驗他呢吧?是他最近做了什麼事兒讓皇上懷疑了?
他是想過不伺候皇上,但也沒想著去承乾宮或者景陽宮。若要他另選肯定是選擇長公主的。承乾宮跟景陽宮也配他吳大總管伺候?
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順治有些不耐煩,“你就現在想,說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她們倆你覺得誰最真實,性子最好,是好主子好去處。”
福臨跟孟古青不能說是盲婚啞嫁,兩人可以用青梅竹馬來形容。沒成婚前,福臨跟孟古青的關係很好,他很羨慕孟古青的自由自在,兩人不說無話不談,不見麵的時候也經常書信往來。
哪怕現在他廢了孟古青,不可否認,孟古青在他心裡的地位仍舊不一樣。
你想想,天底下有幾個敢當麵說皇帝傻,而沒被皇帝收拾的。孟古青絕對是獨一個。
今天晚上孟古青的話對他是有影響的。靜下心來仔細想,他一直覺得賢妃溫婉,可這後宮卻如靜妃所說,賢妃一個談得來的朋友都沒有。
當然宮裡不止賢妃沒有朋友,孟古青同樣如此。但孟古青還有皇後姐妹能說說話,他從未見小董鄂氏來找過賢妃。
再者說了,就孟古青那脾氣,沒朋友才正常吧。誰會喜歡一個一言不合就甩鞭子的人做朋友。賢妃可是最會為人著想,這才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很久,久到順治要再次不耐煩,吳良輔才出聲,“皇上要聽實話,那奴才就實話實話了。若要奴才在這兩位主子中間選擇,奴才選靜妃娘娘。”
順治更加不解了。“為什麼?”
靜妃那臭脾氣整個宮裡誰不知道,吳良輔因為是他的大總管沒少挨靜妃打罵。吳良輔可不是好性情的人,就說前兩年他還經常給靜妃上眼藥呢。
他怎麼會選擇靜妃這個惡毒的女人呢?
像是知道皇上心中所想,吳良輔嘿嘿笑了兩聲,“皇上,奴才知道您的心思,坦白說靜妃娘娘脾氣是不好,但娘娘的心思通透、好猜得很,你隻要順著她的意,就能舒舒服服的。賢妃娘娘嗎?”他搖搖頭,“奴才猜不透。”
事實上賢妃的心思他也能猜透,那就是個雙麵人,可這話能說嗎,肯定不能說。
順治轉過身,有不同意見,“宛宛怎麼就猜不透了。她溫柔賢淑大方節儉對奴才也好,從不輕易打罵奴才。”
要他說靜妃才是最不好懂的人。
溫柔賢淑大方節儉?吳良輔隻想發笑。他沒用話語反駁順治,隻拿了個東西回來。
把東西放在順治麵前,吳良輔道:“皇上,您看這是這個月承乾宮往內務府報備的損耗。”
宮裡什麼份位用什麼樣的東西都有著明確的規定,若東西壞了可直接報備內務府由內務府給補上。
賢妃身為為數不多正經被封妃的,她的份例中各色瓷盤二十件、各色瓷碗三十件、各色瓷碟八件、瓷盅十二件。這些東西全部供她一個人使用,就算瓷器容易破損也不至於每個月都要更換。
事實呢?
整個皇宮往內務府報備破損最嚴重的就是賢妃,每個月她至少要換兩次用品。有的是‘奴才不小心打碎’了,有的是她覺得花紋不好看,又或者她覺得用的時間太長臟了,理由五花八門,其中又以‘奴才失手打碎’用的最多。
宮裡的奴才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怎麼就她倒黴被分了笨手笨腳的?
奴才蠢笨一直摔碎東西,換個主子早就把人送回內務府重新選擇手腳麻利的了。賢妃呢?也就隻有她一直用‘笨奴才’。
吳良輔知道,什麼奴才笨都是借口是托詞,真正的原因那些東西都是賢妃自己摔的,奴才隻是給她背鍋。
皇上崇尚節儉,內務府的東西不是大風刮來的,他們也得花銀子買。賢妃這樣哪裡跟節約沾的上邊?
她還不如靜妃呢,至少人家靜妃自己砸的就是自己砸的,不會推給奴才。
在順治不敢置信中,他又扔出一個炸彈,“剛才禦膳房的人趁著送膳食的功夫找奴才抱怨了幾句,他說賢妃娘娘不滿意他們指定的菜譜,每每都會讓承乾宮的奴才刁難,讓他們開小灶。甚至有幾次還想動皇後娘娘的膳食。”
“皇上,食譜這事兒也是您點過頭的,奴才記得賢妃娘娘的食譜實際上已經超越了妃子的級彆,它比靜妃娘娘、淑慧妃娘娘都要好上許多,就是比之皇後娘娘的也隻是差個一星半點。可……”
這可不是吳良輔給賢妃潑臟水,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
可能是她覺得皇上不在,不需要偽裝?
賢妃不是頭一回做這種事兒,以前吳良輔都是睜隻眼閉隻眼裝作沒看見。畢竟是皇上的寵妃,他得給麵子。
現在不一樣,誰讓賢妃得罪了他呢。
吳良輔的心眼那是比針尖還小的。
順治:“吳良輔你個狗奴才,是不是今兒賢妃說的話讓你不高興了?”
作為皇帝他不是真的眼瞎,隻是選擇性的看不見。吳良輔能揣摩皇上的意思,皇上自然也會對他有所了解。
怎麼就那麼巧,今天賢妃說了他,晚上就有人把賢妃乾的事捅到他眼前。
吳良輔撲騰跪下,“皇上您可冤枉奴才了。您就是給奴才一萬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冤枉娘娘啊。您忘了,這不是您吩咐的,讓奴才打聽打聽娘娘有沒有受委屈?”
皇上親口說的,靜妃性子不好,怕她欺負賢妃,賢妃從不告狀,讓他去打聽。如果靜妃真的欺負賢妃,他就去給賢妃出頭。
順治:……
他不自在的摸摸臉,總覺得有一個很響亮的巴掌打在上麵。
隻不過才過去幾個時辰,他剛才是心裡有事兒沒仔細想,吳良輔起個頭他就記起來了。他還真的這般吩咐過。
低頭看看上麵寫的密密麻麻的損耗,每件瓷器後麵還有價格,順治默默在心裡計算著,越算他的心越痛。
順治崇尚節儉,那是真的節儉,不是州官放火。他以身作則,吃穿用度都比較節省。
就說瓷器擺件吧,乾清宮的擺件日複一日都是這幾樣,一年到頭不見他換上一件。用的茶盞也是如此,除非真的磕碰壞了,不然他能用到老死。
他不喜靜妃,其中一個理由就是靜妃奢侈,喜好用金銀。
如今看著賢妃的損耗,他腦海裡居然出現荒唐的想法:金銀好啊,金銀怎麼摔都不會壞,舊了還能回爐融了打造新的。瓷器那是壞一件就得換一件,不能重複利用。
這樣一看究竟誰奢侈,一目了然。
“吳良輔,你說內務府是怎麼辦事的,他們連個奴才都教不好?”
一批瓷器好幾百兩銀子,大清剛剛入關還在打仗,國庫空虛的很。順治是每天都在為銀子和百姓的安定發愁。
就算賢妃是他最愛的女人,就算他被賢妃的金手指控製,在看到這張損耗單的時候,心中也不免疑惑起來。
吳良輔:“皇上,這奴才就不清楚了。不過,奴才覺得想要杜絕這種事情發生也不是沒有辦法。不如誰打碎的就讓誰照價賠償,您覺得如何?”
白給的東西有些人就是不知道珍惜,自己出銀子買就不一樣了。
“最好是把價格標的高一些,時日一久奴才也好,主子也罷都應該懂的珍惜了。”
他知道賢妃有錢,可能一次兩次她不會在意,十次、二十次呢?賢妃愛麵子,當她沒銀子購買瓷器的時候,肯定會想方設法的摟銀子,到那時……
順治上下打量他,“行啊,吳良輔,沒想到你這腦袋瓜餿主意還挺多。就這麼辦吧。”
吳良輔笑道:“哪兒啊,皇上,這都是奴才從長公主哪兒學來的。狩獵的時候鄭親王不是送公主一隻白狐麼,當時公主挺喜歡,就讓人精心伺候著,結果那白狐不但不領取,還咬傷了伺候的奴才。公主就生氣了,讓人斷了它的夥食。”
“當時公主說‘還敢咬人,慣的你臭毛病’。奴才剛才也是忽然想到這個。”
那隻白狐是個幼崽,是鄭親王在狼窩裡發現的。也是鄭親王去的及時,不然這隻白狐恐怕要跟它的父母一個下場。
鄭親王覺得它白白軟軟挺可愛,與其放走不知被誰叼了去吃掉,不如他帶回去給長公主。瞧瞧那些周歲前來賀壽的豔麗鳥兒就知道,在外麵風吹日曬哪有在宮裡被人伺候著舒服。
誰承想小狐狸是那個性子呢?
吳良輔這麼一說,順治也想起來了。
他對晶晶高度關注,怎能容許女兒身邊出現‘凶’物,哪怕是隻幼崽也不行。
原來是女兒的想法,他隨後讚道:“還是晶晶聰明能想出這般絕妙的主意。吳良輔你明兒一早就讓人通知內務府,打下個月開始,就按照這個規矩辦。無論是誰,包括朕跟皇後在內都得照價、不,按照三倍的進價賠償。至於這多出來的銀子,讓他們一分不少的送到國庫,你明白嗎?”
連年打仗,國庫銀子越來越少,哪怕是杯水車薪也是好的。
“對了,若是長公主跟太後那就算了。”太後是他親娘,之前吃了那麼多苦,如今他做了皇帝,理應有所優待。
晶晶更不用說,一個小娃娃懂什麼,失手打碎點東西是很正常的。
吳良輔趕緊道:“奴才記下了。”他遲疑片刻又道,“皇上,那承乾宮這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