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鐘前。
星夜學校。
皮楊陽打開一間屋子的門,說：“這裡是圖書閱覽室。”
符一繁往裡看了一眼，裡麵書架桌子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書,他問：“圖書閱覽室怎麼沒有書啊？”
皮楊陽說：“都被學生借走了。您應該知道書籍的價格昂貴且難以購買，這些書還是我祖父以前的個人收藏……有十幾本便不錯了。”
符一繁想想也是，他在第五元素煉金學校就讀的時候,校圖書館的書籍數量不夠，第五元素的學生就要經常跑去烏洛波洛斯或是宇宙雨這兩所學校借書閱覽。
一個在世界之樹麵向普通人類的學校,有個十多本書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皮楊陽繼續帶符一繁參觀學校的其他地方。
整個遍布在不同樹枝木屋上的學校看著又小又破，寢室條件稍微好一點,但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符一繁想到盧任賈的話,這學校真在打著能提高元素內聚力指數的名號招生嗎？
他和皮楊陽路過了一扇上鎖的門,門後的屋子很大，比學校裡其他建築都要大一點。
符一繁問：“這後麵是什麼？”
皮楊陽說：“以前的學生活動室，屋子建造太久,裡麵有些地方很舊，又一直沒翻修，擔心學生繼續用會有危險，就把這裡鎖起來了……屋子裡放了一些雜物,沒什麼好看的。”
符一繁一聽這話立馬來勁，指著屋子說：“讓我看看。”
皮楊陽沉默了一會兒,他說：“您在這裡等一會兒，鑰匙不在我身上，我去門衛那拿鑰匙。”
符一繁說：“快點。”
皮楊陽離開後,符一繁看了眼那個鎖,他在衣服裡摸了半天,拿出一隻竹節蟲模樣的煉金生物,他將它叫做“萬能解鎖杆”。
符一繁彎著腰，靠近那個鎖，他攤平掌心，讓萬能解鎖杆在他手上解鎖，專心致誌的他沒有注意到身後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正在緩緩靠近他……乾瘦蒼白的手落在他肩頭。
聲音幽幽道：“你在乾什麼？”
符一繁嚇得人都跳了起來，他驚恐地看向來人。
盧任賈站在那裡，剛才嚇人的就是他。
符一繁瞬間沒好氣道：“你嚇我乾什麼？”
盧任賈說：“皮楊陽呢？”
符一繁繼續開鎖：“我要看這間屋子，他去拿鑰匙了。”
盧任賈問：“你怎麼不等他拿鑰匙過來？”
符一繁“嗬”了一聲：“你懂什麼，這種上鎖的地方裡麵肯定藏著見不得人的秘密，他明麵上是去拿鑰匙，實際上肯定在想借口等等把我從這裡引走。”
盧任賈：“……”
“啪嗒”一聲，鎖開了，門開了一道縫隙。
門內幽暗，傳出一點腥臭的氣味。
符一繁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盧任賈問：“你不進去嗎？”
符一繁理直氣壯道：“我是一個柔弱的廢物啊，這種事情還是你這樣的專家上好了，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用途。”
“……”盧任賈真是無語，他之前怎麼會覺得符一繁身為煉金術士顯得神秘莫測，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符一繁目送盧任賈走進屋裡的黑暗，他眯起眼睛仔細看，想起來自己還有副眼鏡，剛想拿出眼鏡戴上，聽見裡麵的人倒吸涼氣的聲音。
“媽呀，你簡直不敢相信我看見了什麼……”
符一繁聽見這聲音，直接指尖邊繪製熔爐陣，人也往裡麵走了進去，“怎麼了，裡麵有什麼？”
盧任賈說：“裡麵什麼都沒有。”
符一繁腳步頓住，他撤去手上的熔爐陣，咬牙切齒道：“這種時候你能彆開玩笑嗎？”
盧任賈聳肩，任何時候都想辦法激起彆人的負麵情緒是魔法師的天性，他走出空無一物的屋子，消除裡麵自己留下的氣味，讓符一繁再把門鎖上。
過了好一會兒，皮楊陽帶著鑰匙過來，他看見盧任賈在這裡有些疑惑。
符一繁說：“光從你這個校長這裡我還不能了解到學校的全貌，剛好這個老師路過，我打算問他一些事情。”
皮楊陽點頭，他用鑰匙開門，推門的時候，背對符一繁和盧任賈的他手不經意一頓，隨後將門完全推開。
屋裡就如他們剛才看過的那樣，什麼都沒有。
隻是裡麵傳出一股子難聞的臭味，比盧任賈剛才開門的時候更臭。
盧任賈吸了吸鼻子，覺得這臭味有幾分熟悉。
符一繁捂住口鼻說：“好歹是所學校，衛生情況注意一下，不用的建築也要注意找人維護通風啊……還有這是什麼味道？”
皮楊陽搖頭道：“我也許久沒來了，我進去檢查一下。”
正當他要往裡走的時候，盧任賈臉色一變，他想起來那是什麼味道了，惡靈處理過後的屍體散發出的特殊臭味……
“彆讓他進去！”
盧任賈這話吼出來的時候，符一繁伸手去抓皮楊陽，而皮楊陽人已跑進屋子。
門“砰”一聲在他們麵前合上！
不僅如此，方才還顯得十分普通的木門此時已完全變了個模樣。
木門一下子破舊了許久，門框處蔓延出許多黑色藤蔓般的細絲，黑色細絲越來越多，纏繞在整個門上，一些黑色黏稠的液體滴落在地。
要不是符一繁退得快，他險些被那門夾死，他心有餘悸看著那突然變化的恐怖大門，“你不是說裡麵什麼都沒有嗎？這是怎麼回事啊！”
盧任賈臉色陰沉道：“我沒有想到在這裡會出現這種東西。”
符一繁說：“你不要再打啞謎了，能不能直接說清楚點……為什麼皮楊陽突然就變了臉？”
盧任賈看向他：“他發現了你在鎖上留下的氣息，也發現那個鎖打開過，結合你今天的舉動，他知道你起疑了。”
“這是‘惡靈血池’，我們剛才聞到的臭味，是被惡靈殺死的屍體形成的血池的屍臭，我隻在魔法書上看到過這種東西，從來沒有想過它在這個時代還會出現。”
符一繁不解，魔法師和惡靈都出現了，這惡靈血池出現很奇怪嗎？
盧任賈像是看透他的想法，解釋道：“惡靈血池是為了誕生能夠容納惡靈的純淨之體，往往是上位惡靈才會差使自己的魔法師這麼做。”
“惡靈一旦擁有自己的軀體，尋常對付惡靈的方式便全部無效。”
“這樣的惡靈以采集人類的各種情緒為食，不單單是負麵情緒，而是所有的情緒，除了恐懼、憤怒、忌妒、絕望……幸福、愛意、喜悅、激情、感激，都是這類惡靈的食物。”
“它甚至可以通過身體散發出特殊的氣味，讓所有人類難以抵抗地‘愛’上它。”
“如此一來，沒有人類再可以抵抗惡靈，連煉金術士也不行。”
“惡靈血池的形成極為困難，必須要定期獻祭心懷怨恨與憤怒的男女，出生月日和具體時間都需要相同，這些男女必須保持純潔之身，以最純淨的姿態在徹底的絕望中融化在血池內。”
“至少需要數千名這樣的祭品，才能讓惡靈血池初步成型。”
“一個惡靈血池的形成，至少需要幾十年。”
符一繁吞咽唾沫道：“那個純淨之體形成了嗎？”
盧任賈說：“應該還沒有，否則皮楊陽不會是這個反應……具體的我們要進去看過才知道。”
符一繁搖頭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去通知雲霄大人。”
盧任賈用他的惡靈逼開門上的黑色絲線：“來不及了，不能讓皮楊陽逃走。反正你是煉金術士，魔法書上說了，煉金術士那個不會熄滅的火焰是惡靈的天敵，隻要有它在就能對付惡靈。”
門開。
符一繁：“等一下，其實我的熔爐之火有點問題……”
話音未落，人已被拉進門內，門再度合上，黑色細絲消失。
一陣風吹過，門被吹開。
裡麵空空蕩蕩。
**
與此同時，和順異味館。
爾零說完自己想被雲霄收養，見烏北雪這個反應，稍微收了點笑容。
她筷子戳著餐盤裡醬汁拌過的米飯，說：“我說了是個會被笑話的事。”
她說完，又把盤子裡剩下的米飯吃完，吃好之後還是跟吃了小黃雞飯團之後差不多，胃裡很空，沒有一點飽腹的感覺。
明明這是她吃的第十五份菜了。
爾零拿過桌上最後一盤菜，那是江慕雲的份，看他似乎吃飽了不想吃，她幫他吃掉好了。
烏北雪聽完爾零的話，搖了搖頭，“我不會笑話爾零。”
她把椅子搬到爾零邊上，鞋子上落了一點粉色的沙子。
她說：“雲霄姐姐是煉金術士，想要被煉金術士收養應該很困難……”
費無炳在烏南霜去了煉金學校之後，曾想方設法聯係了一些煉金術士，希望他們可以收養烏北雪，讓她更加接近煉金術，可錢花出去很多，最後結果都是打了水漂。
他無比希望兄妹二人都能成為煉金術士，那樣他們才有真正保護自己的能力。
因此，在知道星夜學校的事情後，哪怕這裡能讓烏北雪成為煉金術士的概率隻有千萬分之一，他也要花上所有的錢把孩子送來這裡試試。
爾零歎氣，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飯：“你說得有道理。”
烏北雪問：“皮先生做了什麼事情讓爾零這麼不高興？”
爾零低聲用氣音道：“他總是去異獸集聚地帶回來很多黑色發臭的黏液給我吃，每周的第九天都要讓我浸泡在全部是血肉和碎骨的池子裡。”
“最近我感覺越來越不舒服，但他說所有的孩子都是這麼長大的……為了以後的與眾不同，我必須要忍耐現在的痛苦。”
烏北雪驚訝地捂住嘴巴，“爾零有告訴過其他大人嗎？”
爾零認真地說：“以前學校裡有個老師很好，我告訴過她，後來她就消失了。我也和一些同學說過，但是說完之後那些同學也都不在學校裡了，父親說他們去了星洲外的地方。”
烏北雪握住爾零的手，無聲地安慰著她。
爾零勉強地笑了笑，雙眼依舊看上去空洞無神，她手掌按在胸口：“雪雪是我的好朋友，我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件事，我擔心你也會像以前的老師和同學一樣……”
“可是，我最近一直感覺自己快要消失了，很害怕。我不想再待在父親身邊……沒有任何人相信我的話。”
烏北雪說：“我相信爾零，我們一起想辦法！我們可以找雲霄姐姐幫忙，她那麼厲害，肯定知道爾零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想要拉起還在吃飯的爾零，“我們現在就去找雲霄姐姐，爾零你把事情告訴她！”
爾零卻坐在位置上不肯起來，她擦掉唇邊流下的口水，哀求道：“雪雪，我好餓啊，讓我再多吃一點吧。”
烏北雪遲疑道：“可是爾零你已經吃了很多……”
她看向爾零仍然平坦的腹部，不知道那麼多食物被吃去了哪裡。
爾零像是完全沒有聽見她的話，對著桌子上剩下的食物大快朵頤。
她吃飯的模樣突然變得無比凶狠，就像野獸在撕咬著獵物，讓烏北雪有些害怕。
也不知是不是烏北雪的錯覺，剛才照在身上還暖和的陽光，現在竟有些陰冷。和昨天夜晚她上完廁所進房間之後，一樣的陰冷。
突然，爾零停下吃飯的動作，她向烏北雪露出燦爛的笑容：“雪雪，過來和我一起吃吧？”
烏北雪猶豫要不要過去時，她的手臂被人抓住——是江慕雲。
江慕雲把烏北雪拉到一邊，在爾零極度不滿的眼神中說：“我們去幫你再多拿一點食物。”
爾零視線直勾勾地盯著二人，她空洞無神的黑眸底部似乎閃爍著一點令人恐懼的紅光。
二人均不敢呼吸，爾零現在的樣子太可怕了！
片刻之後，爾零說：“好吧。”
江慕雲把烏北雪拉到自助餐桌前，二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烏北雪問：“爾零怎麼了？”
江慕雲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才被買下服侍爾零小姐。”
他頓了頓，低聲道：“我聽皮先生描述過爾零小姐也許會出現這樣的狀態，他說一旦爾零小姐這副模樣，就要及時通知他，並且在他到來之前給她提供足夠的食物。”
烏北雪歪頭道：“可是現在皮先生也不在這裡，我們應該怎麼辦？隻要給爾零拿食物就行了嗎？爾零這個樣子是不是病了呀？”
江慕雲沉默不語。
烏北雪拉拉他的袖子：“你有辦法的話告訴我呀？我們都是爾零的朋友，朋友出了事情，我們應該要幫助朋友！”
江慕雲讓她去找雲霄，他去給爾零送食物。
正在廚房備菜的雲霄聽見有人喊她，她放下菜刀，雙手在水下衝洗又在圍腰上擦了擦之後，她掀開廚房布簾。
烏撒牽著烏北雪站在不遠處，小姑娘臉色焦急而又凝重。
雲霄蹲下，溫和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
同一時刻，星夜學校消失的黑色細絲門後。
符一繁與盧任賈進入門後，門後景象和他們剛才見到的完全不同，出現在他們的眼前的是一條狹長幽暗的通道。
通道深處迎麵傳來濃鬱的腥臭味，就像是無數條死了十幾天的死魚爛蝦全部對方在一起散發出來的臭味。
他們方往前走了一步，身後的門“砰”地關上。
符一繁嚇得原地起跳，緊緊跟在盧任賈身後。
昏暗的環境裡，盧任賈從口袋裡拿出螢火蟲群燈，燈光在這裡麵似乎起不到什麼作用，隻能隱約看到一點四周的景象。
他們背後的門完全消失不見。
盧任賈催促符一繁點火。
符一繁繪製熔爐陣，大約一分鐘後，他氣喘籲籲地畫完基礎熔爐陣，激活。
比指甲蓋還小的黑色火苗顫顫巍巍地出現在熔爐陣之上，照出盧任賈震驚又無語的臉：“這就是你們煉金術士的火？比我的惡靈個頭都小？”
符一繁沉默片刻道：“我都說了我熔爐之火有問題，你不聽我說完就把我拉進來……我們不會死在裡麵吧？”
他沒來星洲之前，繪製熔爐陣引出的體內之火隻是比彆的煉金術士稍微不穩定一點；來到星洲之後，他的熔爐之火就像雪天寒風裡燃燒的火柴，脆弱無比。
靠他的熔爐之火對付上位惡靈，不如指望盧任賈一人乾掉對方全部。
盧任賈靜默半晌，說：“門也關上了，來都來了，走吧。”
符一繁又能聽到“來都來了”四個字，他跟在盧任賈身後，滅掉手上的熔爐之火。
盧任賈：“你把火點上啊！”
符一繁說：“哪個煉金術士能一直維持熔爐之火啊，很傷身體啊！”
盧任賈無話可說，他覺得符一繁是指望不上了，自己悶頭往前走。
“你等等我……”符一繁連忙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地走了不知多久，終於走到了通道儘頭。
這裡一點也不像是世界之樹，反而像是某個山體內部的溶洞，色彩豔麗詭異的山石下方，一個小型池子在溶洞的正中央。
池子裡不是清水，而是混雜著各種碎骨與血肉的紅色液體。
皮楊陽背對他們，跪在血池前方，不停地喃喃自語。
符一繁和盧任賈有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皮楊陽其實早就知道自己身份會曝光，也早就知道他們會來，他現在身上有種接受計劃失敗的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