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世界隻剩下黑白的顏色,就連江禹楓自己的身體,也同樣是黑白的。
風聲吹得頭頂的樹葉嘩啦啦作響,聲音吵鬨,極為奇怪,像是夾雜著無數人尖利恐怖的笑聲,聽得人心裡發涼,身上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江禹楓低頭,看著落在腳背上的陰影,有些遲疑的想道:頭頂的樹乾,剛剛有長到自己腳背這裡嗎?
這麼想著,他突然猛的抬起頭來,而後瞳孔猛的一縮。
隻見他頭頂樹冠如雲,樹乾枝葉茂密,其中有一根枝葉垂落下來,幾乎已經觸及到了他鼻尖的位置。
……剛剛,這棵樹的樹乾,有這麼低嗎?
心裡不由自主想起這麼一個念頭來,江禹楓隻覺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想也沒想,他下意識的扭頭就開始跑。
嘩啦啦……
像是樹葉被風吹響的聲音,又像是無數人的笑聲。
江禹楓扭頭往後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見了那棵巨大的大樹,而後他的瞳孔再次控製不住的縮緊,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恐懼起來。
“……那是什麼啊?”
他心中驚恐的喃喃,腳下倉惶的步子更加快了速度,因為太著急,差點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
隻見在他身後,巨大的樹木仿佛高聳入雲,樹葉極為茂密,幾乎遮雲蔽日。
在那大樹舒展茂密的樹乾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一道道身影,乍眼看去,這些人影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但是如果你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們不是站在空中的,而是被懸掛在樹上的。
——樹乾穿過他們的脖子,將他們就這麼懸掛在了樹上,垂落下來的身體宛若乾屍一般的隨著風晃動著。
這些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被懸掛在樹上,不管原本腦袋是衝向何處的,此時他們的腦袋都紛紛轉向了江禹楓的方向,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
“嘻嘻嘻——”
伴隨著樹葉被風吹響的聲音,他們的口中發出尖細詭異的笑聲出來,笑聲和樹葉響動的聲音頻率一致。
江禹楓的耳中聽到了無數人的聲音,那些聲音在喊:“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放棄抵抗吧,成為我們的一員吧,來啊……”
大樹上,幾根枝丫迅速朝著江禹楓的方向生長伸長,朝著他攻擊而來,它們仿佛靈活有力的藤蔓,末端尖銳,像是某種恐怖動物的口器,極為恐怖。
它們的目標是江禹楓的脖子,想來一旦它們追上江禹楓,就會爭先恐後的穿透他的脖子,然後將他的屍體和樹上的那些人影一樣懸掛在樹上。
江禹楓嘴中忍不住咒罵了一句,更加奮力的朝前奔跑著,雙腳幾乎甩出了殘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覺醒來會在這麼奇怪的地方,但是隻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他才不要和樹上的那些人影那樣,落得一樣的下場。
他要活著!
江禹楓目光堅定地想著。
就在此時,他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江禹楓雙眼一亮,來不及細想,他下意識的朝著對方大喊道:“危險,快跑啊!”
隻是,一直等他跑到近前,那道身影卻還是一動不動,這時候,江禹楓也察覺到了不對,而且他驚訝的發現,這個人竟然還是個熟人。
“……卓哥?”
這個人,竟然是和他同節目的竇卓。
江禹楓心中驚訝,他心裡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是這時候明顯不是說話的時間,地點也不對,因此他隻能迅速急切的對對方喊道:
“卓哥,這裡危險,我們先跑吧!”
隻是竇卓站在那裡,仍然一動不動,仔細看去,你就會發現他表情呆滯,眼中沒有任何神采。
見狀,江禹楓心中咯噔一聲。
就在此時,那幾根朝著他追來的樹枝已經到到了近前。
“來這邊……”
突然,一道聲音從右前方傳來。
江禹楓抬眼看去,卻隻看見了一片黑暗——當時剛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他便打量了四周的幻境,除了黑白的建築之外,四麵八方都被一道黑幕給遮擋著。
此時,這個聲音便是從右前方的黑幕後邊傳來的。
一道風聲從背後傳來,江禹楓心中警鈴大作,身體下意識的往一側一躲,本是朝著他脖子刺來的樹枝瞬間刺破他的臉頰,他臉頰刺痛,鮮紅的血液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地上。
砰!
江禹楓的身體砸在地上,他聽見了噗嗤一聲,抬頭一看,卻見樹枝穿破竇卓的喉嚨,竇卓瞪大眼睛,嘴巴不斷開合著,嘴中發出漏風一般的聲音。
“嗬嗬嗬——”
他的腦袋朝著江禹楓轉過來,張嘴似乎想要朝著他說什麼。
此時,插進他脖子中的樹乾開始迅速的將他往後拖拽而去。
看到這一幕,江禹楓想也沒想的就朝前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竇卓的身體,然後伸手抓住了穿透他脖子的樹枝,用力的想要將它折斷。
此時,其他幾根樹枝已經迅猛的朝著江禹楓刺來,眼看它們即將要穿透江禹楓的身體之時,江禹楓手背上的符文驟然亮了起來。
“啊——”
淒厲的慘叫聲在耳邊響起,攻擊而來的樹枝,也包括穿透竇卓脖子的那一根,在這陣強光之下,驟然化作了飛灰。
見狀,江禹楓立刻拖拽著竇卓的身體,帶著他奮力的往右上方的黑幕撞去。
當他們的身體撞上黑幕的時候,就像是穿過了一層淺淺的薄膜,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力,而後眼前的世界變化,他們從一個黑白的世界,到了另外一個黑白的世界。
四麵八方仍然可以看見罩下來的黑幕,但是景色卻與上一個完全不一樣,是另一個極為陌生的世界。
在他們右手邊是一個院子,院子裡最為矚目的是一棵巨大的枇杷樹,此時枇杷樹上碩果累累,看上去好不喜人。就在此時,院子大門的位置那裡,一個腦袋從那裡冒了出來,然後朝著江禹楓招了招手,輕聲喊道:
“這邊!”
江禹楓抬眼看過去,立刻拖著竇卓的身體往那邊走去,那人也跑過來幫忙,和他一起將竇卓抬進了屋裡。
竇卓的身體被放在地上,此時他上半身的衣裳幾乎都被鮮血給浸透了,眼中瞳孔微微有些渙散,一副隻有進的氣,而沒有出的氣的樣子。
江禹楓湊上前去,著急的喊道:“卓哥,卓哥?”
竇卓的視線微微朝他這邊移動,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是一張口,嘴中便有無數鮮血吐出來,還導致了他脖子傷口那裡的鮮血更加劇烈的流了出來。
江禹楓嚇得伸手捂住了他脖子上的傷口,更加清晰的感覺到了手底下鮮血滾燙的溫度。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要怎麼才能救人?
此時站在旁邊的青年開口道:“他的大動脈都被捅破了,他活不了了的。”
江禹楓卻是搖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肯定有辦法的!
他努力開始思考:如果是小祖宗在這,她會怎麼做?
這麼想著,他慌亂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混亂的大腦也逐漸變得可以清晰思考起來。突然,一個念頭電光火石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有了!”
他記得當初小祖宗教過他治愈傷口的術法。
“快,仔細想想……”
他伸手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去回想那個治愈傷口的術法。
伴隨著體內稀薄的靈力湧動,一團瑩瑩的白光慢慢出現在他的手中,江禹楓睜開眼,等看見手上的白光,心情一陣激動,隻是隨著情緒激動,這白光就猶如剛燒起來的一點火星,瞬間就熄滅了。
見狀,江禹楓心裡著急,努力告訴冷靜。
“冷靜,要冷靜,意識要專注!”
再一次的!
而這一次,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他的動作熟練多了,不過幾秒,一團白光就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他顫抖著,將手湊到了竇卓受傷的位置。
他的脖子當時直接被捅穿了,如今脖子處一個大洞,傷口血肉模糊,鮮血不斷的冒出來。
白光宛若霧氣一般,絲絲縷縷的滲入脖子上的傷口中,從猙獰恐怖的邊緣處開始緩慢愈合。
旁邊圍觀的青年看到這一幕,驚訝的湊過來,驚聲道:“他的傷口竟然真的在好轉,你這是怎麼做的?”
江禹楓沒有回答,或者說,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回答這人的問題,要施展這個治愈的術法,他必須集中精神,調動體內的所有靈力。
雖然他跟著江靈魚已經學習了一年了,可是因為有工作在,他也是兩天打漁,三天曬網的,根本就沒有認真的學過,因此體內的靈力極其的有限。
在竇卓脖子上的傷口愈合到一半的時候,江禹楓就感覺體內的靈力開始不夠用了。
他的腦門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臉色也逐漸變得慘白,丹田的位置因為用力榨取靈力,逐漸生出一種不正常的灼痛感來。
青年看他的樣子有些擔心,忍不住開口問:“你沒事吧?”
熱汗滾進眼中,江禹楓的眼睛飛快的眨動了一下,隻覺得全身都開始痛了起來,一陣陣撕扯一般的疼痛感出現,讓他的眉頭控製不住的緊緊皺了起來。
他心裡清楚,現在他最好鬆開手,不要再用這個治愈的術法了,不然他可能會丹田儘碎,筋脈儘斷,自己甚至還可能會癱瘓。
這些,他都知道,但是同時他也很明白,一旦他鬆手,竇卓就真的沒救了。
“不可以,我不能放手……”
能救的,他能救的!
江禹楓咬牙,非但沒有撤去術法,反倒是更加用力的將體內的靈力給激發出來,頓時他原本被撕裂的筋脈更是迅速的被撕裂出更大的傷口,他幾乎能清楚的聽到皮膚底下血肉破裂的聲音。
滴答!
一滴鮮血從他的鼻腔中湧出來,站在一旁的青年驚得手腳無措,喊道:“喂喂喂,你沒事吧?你流血了啊……”
就在江禹楓以為自己要被撕扯成兩半的時候,他右手手背上的符文再一次亮了起來,溫暖強大的力量湧入他的體內,滋潤著他乾涸撕裂的筋脈和丹田。
同時,他手上治愈的術法威力大增。
頓時,隻見竇卓脖子傷口處,那裡原本已經逐漸變得緩慢的愈合速度竟是驟然加快,不過短短時間,竇卓脖子上猙獰恐怖的傷口就迅速愈合,最後隻剩下了一片光滑,毫無傷痕的皮膚。
竇卓的眼睛閉上,急促微弱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如果不是他滿脖子的鮮血,還有因為失血過多的而顯得有些慘白的臉,他看上去就好像從來沒有受過傷的樣子。
見狀,江禹楓施加術法的手頓時一鬆,整個人脫力的往後倒下,身體重重的砸在地上,隻覺得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
“喂,你沒事吧?”青年在他身邊蹲下,伸手推了推他。
江禹楓渾身是汗,他有些疲憊的睜開眼,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道:“我沒事……”
青年看了一眼躺在那裡的竇卓,道:“你還挺厲害的,這麼大的傷口,我還以為沒救了了,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把人給救回來了。”
江禹楓伸出右手,看著手背上已經消失下去的符文,道:“我也是運氣好。”
他喃喃:“要不是有小祖宗的符文在,不僅竇卓危險,我自己也危險了……”
“啥,你說啥了?”旁邊的青年問,沒聽清楚他後邊說的這句話。
江禹楓回過神來,把手放下,從地上坐了起來,道:“我沒說什麼……對了,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我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明明記得我在睡覺的!”
青年道:“你彆著急,我慢慢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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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落槐村中,在江禹楓出現在那個陌生的世界中的時候,隔壁床上的江靈魚突然睜開了眼,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仔細感受了一下隔壁的動靜,她神色微微一變,掀開被子就下了床。
春柳和夏風被驚動,紛紛走了過來,問:“姑娘,怎麼了?”
江靈魚朝著外邊走去,同時丟下一句:“江禹楓出事了!”
禹楓少爺……出事了?春柳和夏風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底的驚訝,來不及細想,兩人忙跟在江靈魚身邊,和她一起去了隔壁。
此時已經是半夜,落槐村的人,包括節目組的所有人都已經睡了,萬籟俱寂,隻能聽見偶爾響起的狗叫聲。
江靈魚匆匆走進江禹楓的屋子,將房間的燈打開,能看見江禹楓安靜的躺在床上。
這時候,春柳她們已經覺得不對了——她們進來,江禹楓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江靈魚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手指按在江禹楓的眉心處,指尖光暈一圈一圈的亮起。
“……姑娘,怎麼樣?”夏風有些緊張的問。
江靈魚的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神色,她收回手,道:“他的魂魄沒了。”
春柳、夏風驚訝,“魂魄沒了?”
“嗯。”
江靈魚嗯了一聲,道:“他的三魂七魄,不知道去哪裡了,現在留在這裡的,隻是一具空殼而已。”
活人有魂魄,也有身體,二者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一個活人,其中不管是缺了哪一個,都不行,現在江禹楓雖然看上去神態正常,氣色紅潤,可是實際上他體內的魂魄已經完全消失了,隻剩下一具□□還在這裡。
春柳腦中無數個念頭轉過,她死死的皺著眉,喃喃問道:“禹楓少爺是什麼時候中的招?是睡覺之前嗎?可是我們一點動靜都沒聽見啊?”
她們就住在江禹楓的隔壁,如果有什麼問題,她和夏風沒聽到也就算了,她們家姑娘怎麼可能沒感覺,所以,絕對不可能是睡覺之前。
但是如果是其他時間,禹楓少爺唯一有可能中招的時候。
“……是在我們來之前?”
這是春柳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了,如果她們到了,不可能有東西有機會朝禹楓少爺下手的,那麼唯一能讓他中招的時間,隻有在她們到來之前。
江靈魚表情有些冷,她閉上眼,仔細感應四周的魂魄,但是卻完全沒感應到江禹楓魂魄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