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魔(2 / 2)

阿璃臉色微變,那死妖姬,又來找她的麻煩!

眼見沈瀟的劍要刺中自己,阿璃便見妖姬撲來,直接將礙事的沈瀟一掌拍開,嘶聲撲向阿璃。

沈瀟氣急敗壞,“她的命是我的!你憑什麼打我!”

她怒不可遏,握住劍柄,朝妖姬刺去。

到底是煉劍山莊大小姐親佩的劍,那可是沈莊主親手為女兒淬煉的,靈氣非一般兵器可比。

劍氣毫無阻礙地刺穿妖姬的身體,一瞬靈氣四散,妖姬似乎沒料到這劍的靈氣這樣厲害,痛叫著掙紮,將寶劍掃落在地。

她轉而怒看沈瀟,直接撲向她。

阿璃一愣,“住手!”

但黑雲已將沈瀟裹住,等阿璃起身追去,妖姬已攜著沈瀟不見了蹤影。

阿璃趔趄追了幾步,忽然想起沈瀟說的話,不聽掉進那條吃人的河裡了?

她的心一陣發冷,提步往枇杷樹的方向走去。

阿璃趕到枇杷樹附近,這裡依舊圍著很多人。

還有人不斷往河邊走,不斷有人墜落,跟之前不同的是,這次沒有人勸阻。

他們神色茫然,眼神空洞,已沒有自己的意識了。

隻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即便是一瞬落入河流中,也麵無表情。

一個個都成了行屍走肉。

阿璃快步走了過去,嘶聲,“你們清醒一點,快停下!”

但沒有人停下來。

這裡數以千計的人,但阿璃不過看見幾個清醒之人,但他們的臉色也同樣不好,仿佛在極力克製著自己。

阿璃攔不了他們,甚至還有人要推開她,差點連自己也掉了進去。

她隻好離那噬人紅河遠一些。

“仙子又不跳舞了。”

突然有人喊。

但失去了意識的人依舊在往河裡走,沒有停步,就算是他們日夜想參透的仙緣也喚不回他們的意識了。

阿璃抬頭看去,妖姬已停下舞姿,開口道,“土,水,火,天。”

說罷,又翩翩起舞。

那意識清醒的十餘人瘋魔般猜起了謎,但妖姬都不說話。

阿璃臉一橫,說道,“我來猜。”

眾人齊齊看她。

阿璃說道,“是狗屁。”

眾人:“……”

可妖姬卻露了笑,嫵媚妖豔,字字道,“猜、對、了。”

隨即那縫

隙,不,已經不再是縫隙了,它變得更寬更長,已然變成了一條真正的河流,那流淌在河底的紅色,散發出了更誘人的氣息。

原本動作緩慢的人,此時步子快了起來,瘋狂地朝它跑去。

仿佛待宰的羊自己跑去了獅子口中,毫不遲疑。

阿璃冷笑道,“我早該想到你隻是找個人來尋樂子,什麼謎底不謎底,你自己也沒有定論。”

妖姬不語,隻是在對她笑著,五官又如狐媚般往後扯,猙獰而詭異。

看得阿璃想將她從樹頂上拽下來痛揍一頓。

可她還沒有自不量力到那種地步,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敵不過她,於是轉身便走,還是快點去找援兵吧。

但阿璃發現那些原本在跳河的人忽然堵住了她的路。

阿璃想要繞過去,他們卻伸出手,推攘著將她往河裡推。

背後已聞妖姬笑聲,尖銳而嘲諷,伴著枇杷樹上還殘留的十餘哭哨的聲音,傳遍街道,詭異非常。

阿璃本就體力不支,被他們粗魯推攘,一步一個趔趄。

她幾次停步,要以法術阻攔,可手卻止不住在發抖,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眼見要被推進河流中,阿璃拚儘全力飛身而起,想要逃離這裡。

誰想腳踝猛地被人抓住,用力一拽,阿璃頓失力氣,被甩入那赤紅河流中。

一瞬隻覺邪氣纏遍全身,無數雙手從河裡伸出,糾纏住她的全身,將她往下拖拽。

“砰。”

身體墜入河中,急速下沉。

阿璃瞬間喘不上氣來,眼前一片赤紅,她甚至能從這紅色中,看見仍在不斷往下跳的修仙者。

就在她快要窒息時,身體忽然一空,竟是從這河流裡掉了出來,落入了一片腐爛陰暗,宛如沼澤之地的地方。

她稍稍緩過神抬頭望,頭頂赤紅,仿佛一麵紅色的鏡子,她能看見站在河邊的人。

而她的腳下,堆滿了各種石頭和落葉。

阿璃明白過來,河流的底部,是這腐爛之地,那河水並不是真的河水。

她放眼看去,便見這裡樹莖交錯,紮入更深的地底,仿佛一個地下世界。

這個位置的話……阿璃想,是枇杷樹的樹莖吧。

上百年的光景,樹莖早已深埋地底。

阿璃走了幾步,腳下全是爛泥,氣味也很難聞。

她記得這個氣味,是她在客棧那裡見過的爛泥氣味。

這一切果真跟那妖姬有關。

妖姬早就在小鎮裡四處橫行了。

但會不會如伏城所猜測的那般,不是妖,而是魔?

阿璃曾聽師兄師姐們說,在百年之前,魔族為了息壤常會來襲擊問月門,為此問月門弟子個個身經百戰。

不過到了她上山的時候,魔早已消停。

所以阿璃沒有見過魔。

隻在一些文獻中看過他們的描述,還有模糊的畫像。

據聞魔可幻化成世間萬物,沒有具體的模樣。

文字描述得再可怕,也不及自己親身感受。

阿璃對這魔物,第一次有了恐懼感。

腳下的泥越來越爛,阿璃每走一步都很艱難。

身邊同樣有一群從上麵掉下來的修仙者一起前行,但他們都已經失去意識,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阿璃走了一會,步子驀地停住了。

前麵依舊是複雜交錯的樹莖,可上麵,卻掛滿了人。

對,是人。

有些人她略覺眼熟,是她在鎮子上見過的。

更多的是不曾見過的。

而有些人,不,不是人,是一具具白骨。甚至有些樹莖上掛著十幾件空蕩蕩的衣服,地上跌落了不少佩劍,佩飾。

早已沒有了肉身。

阿璃心覺駭然。

這哪裡是神樹,分明是棵吃人的樹!

她怔然看著這些掛在樹上的白骨和衣服,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了魔的可怕。

第一次知道為什麼前輩們即便知道會死,也要與魔抗衡,將魔驅逐回它們原本居住的深淵。

她也知道為什麼師叔們會對她偷盜息壤一事這樣憤怒和痛心。

複活魔君的話,九州必將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她捂住心口息壤,就算是她死,也絕不能將息壤交給魔族。

以前是因為她想要保護好問月門。

如今是……想要保護九州。

哪怕她連這小小的魔都對付不了,但她仍有必死也不交出的決心。

她走在這掛滿人的樹莖下,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在樹莖上飄著。

“師叔?”

阿璃急忙走過去,隻是腳下爛泥拽人,根本走不快。

孟平生被十餘樹莖纏成了個蛹,臉色發白,就連身上靈力都快被抽乾了。

阿璃忙探他鼻息,手指上微覺鼻息,她長長鬆了一口氣,還活著。

還活著就好。

身體可以慢慢養好,但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阿璃化了一柄匕首,斬斷纏住他的樹莖。

糾纏的東西被切斷,靈氣也不再被汲取,孟平生緩緩醒了過來,恍惚看見在竭力搬動他的人,微頓,“阿璃?”

阿璃此時也很虛弱,勉強笑笑,“師叔你真是個笨蛋,都是元嬰期的人了,怎麼還會被這種東西困住,也太不小心了。”

平生喘氣說道,“你來……做什麼……快出去……這裡危險。”

阿璃微微一愣,孟師叔關心她。

整天叫她孽障孽徒混蛋的孟師叔都快要死了,醒來第一句話,卻是讓她快走。

阿璃的眼睛微濕,試圖搬動他,可根本搬不動。她又急又氣,生怕他真死在這裡,可又怕他也跟著又急又氣,便儘力說著調皮話,“師叔原來你是個胖子。”

可孟師叔一點都不胖。

甚至比起五

年前來,他瘦了不少。

是啊,這五年來風餐露宿吃不好穿不暖的可不止是她,一直追捕她的孟師叔也一樣。

越想,她就越恨度雲劫。

孟平生沒有笑,阿璃在救他。

她在發高燒。

熱氣蒸騰得連他都感覺到了。

她也很虛弱。

可就算是這麼虛弱,仍在試圖救他。

這種時候如果她還是偽裝的話,那阿璃就是個妖怪了。

不是偽裝的,阿璃想救他。

阿璃……不是叛徒。

他頓覺欣慰,心頭仿佛卸下了一塊巨石。

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阿璃,並沒有叛變。

阿璃實在是搬不動他,她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氣。眼見那樹莖又再次糾纏而來,她伸手去撣,“滾開!滾開!”

但她阻止不了。

樹莖繼續纏來,阿璃已經急得掉眼淚,“不許傷我師叔!走開!”

她不想師叔變成那樹上飄蕩的白骨,不想師叔隻剩下一件空蕩蕩的衣服。

“走。”

在樹莖纏來的瞬間,孟平生竭儘全力,用最後一點靈力,猛地將阿璃推開。

阿璃趔趄退開,等她再看去,就見孟師叔已經被那樹莖漸漸纏住,直到整個身體都被纏住,遮掩了他最後的麵容。

“師叔!”阿璃滿臉是淚,但她根本沒有那個能力救他。

她太弱了。

太弱了。

如果她能再強一點,那該多好。

阿璃陷入無儘的懊惱中,對無能的自己生氣,她這樣的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麼用。

沒有用了。

沒有用就該去死。

阿璃念叨著,覺得自己該自掛枇杷樹,做這樹的養料,變成魔的食物。

對,她該變成魔的食物。

阿璃想著,慢慢朝它走去,想變成它的食物。

“砰。”

息壤猛地躥出,隻看見阿璃滿腦袋瓜子都是邪氣,已然在吞噬她。

它怒不可遏,它都沒舍得吃的東西,你竟敢來搶!

阿璃隻覺兩股黑氣在自己眼前纏來纏去,扭打半日,漸漸黑團團占據上風,自己的腦子也越來越清醒。

直至黑團團回到體內,她才驀地回神。

剛才她被邪氣操控了?

阿璃低頭一看,腳下已經纏了幾根樹莖,她頓時冒了冷汗,急忙左右腳互

相踩跺,將那樹莖踩走。

她打起精神,無論如何先出去,趕緊找救兵。=杰米哒XS

“救我……救我……”

虛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阿璃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了。

哪怕沒有平日裡的驕橫跋扈,但始終是個年輕姑娘好聽的嗓音,她沒忘記。

阿璃回頭看去,找到了聲音來源。

沈瀟趴在一根<樹莖上,半截身體都已經埋進了土裡。她虛弱地抱著樹莖,眼裡幾乎沒有了光。

阿璃小跑過去挖她身邊的土,既然沒有被樹莖糾纏,那或許能帶走。

沈瀟見她幾乎沒有片刻猶豫就來救自己,徒手挖這爛泥,眼裡滿是震驚。

她忽然一笑,“對不起。”

“那回頭出去了你要給我擺三天三夜的宴席,跟我說三百句對不起。”

沈瀟默默聽著,眼裡湧出了淚,“我出不去了……”

阿璃微愣,繼續挖土,笑道,“你想賴賬。”

沈瀟笑了笑,眉眼顫抖,震得淚珠滾落,她將手裡一直緊握的東西遞給她,虛弱說道,“這是我母親以前替我求的……我嫌醜不肯要。可後來我還是偷偷帶在了身上……他們總是奔走在九州中,為了山莊耗儘心血,卻從來……不肯花一日時間陪我……可隻要我闖禍了,他們就會帶著我去道歉……牽著我的手帶我去的……”

她笑著,像是在回憶很美好的事。

她一直記得,父親的手比較冷,但很有力。母親的手很溫暖,也很軟。

隻是等她長大了,無論她怎麼闖禍,他們都由著自己了。

還是小時候好,至少他們還會牽她的手。

一左一右,是她的爹爹和娘親。

是她最愛的人。

“我討厭他們,討厭他們……”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虛弱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你幫我……交給我娘,幫我跟他們……說一聲對不起……好不好?”

阿璃不挖了,因為那土,根本沒有埋住沈瀟的身體。

土裡,沒有沈瀟的身體。

隻有浸滿她鮮血的土。

她往旁邊看去,那半截身體,就在不遠處。

阿璃愣神。

她顫顫回頭。

沈瀟已經死了。

手裡仍然緊握那張染血的護身符。

阿璃的心似被刀子戳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姑娘,死在了這腐爛之地。

魔的冷血和無情,她也終於知道了。

她緊握護身符,止不住落淚,第一次這樣害怕。

她抹淚站起,出去,一定要出去!

可腳下的樹莖已經開始朝她襲來,阿璃拾起地上的劍斬斷樹莖,卻是越斬越多。

她的體力漸漸不支,這樣下去自己遲早也會變成樹下亡魂。

然有大刀斬來,那樹莖儘數被斬斷。

在這腐爛之地突然有靈氣襲來,阿璃有種久違的安然感。

伏城一口氣劈斷那些樹莖,問道,“看見我師兄了嗎?”

“沒有,但我孟師叔在那。”阿璃急得顫聲,“你救救他。”

伏城沒有猶豫,順著阿璃指的方向去找人。

他一刀劈開那“蟬蛹”,看見一個氣若遊絲的真人。

這是問月門的人。

師叔?

那定是孟平生了。

那個總說他們桃花殿是混賬東西的人。

可他依舊沒有遲疑,彎身扛起孟平生,又要去拽阿璃的手,但此時樹莖已是震怒,拋下彆人不纏,全都來圍剿他們。

任憑伏城一刀劈砍,那些樹莖也是死而複生,一分為二,二又分四,隻砍得它們越來越多。

阿璃見他的刀法逐漸氣弱,再這麼下去,他也必將死在這裡。

伏城是來找他的師兄的嗎?

可他根本不知道紅河底下是這番世界。

如果知道,那在韓胖子剛失蹤他就該來了,而不是在這個時候。

阿璃看著這在邪氣滿布的地方仍保持清醒的年輕人,心底由衷敬佩。

孟師叔用儘最後的力氣要送她走,那她為什麼不可以送彆人走?

反正她是走不了的了。

阿璃想罷,一直纏繞在心頭的恐懼悄然散去,隻剩滿滿的勇氣。

“伏城。”阿璃又叫道,“師弟!”

伏城微頓,偏頭看她。

卻見她燦爛一笑,美如繁花。

他看得微愣,便見她雙手合十,迅速起咒,一聲“飛劍速來”,已有一柄巨大寶劍出現在他腳下。

伏城立刻反應過來,“師姐!”

但劍已飛起,帶著他和孟平生迅速朝那紅色鏡麵衝去。

大概是她身體虛弱,靈劍不穩,但伏城依舊能感覺得出來阿璃要送走他們的決心。

“師姐!!”

可喚聲已經阻攔不了阿璃決意要送走他們的決心,靈劍刺破紅河,穿過那鏡麵,消失在了這腐爛之地。

阿璃驀地收手,身體更加虛弱,連她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聲了。

怎麼辦,她還是不甘心這麼死去。

她還沒有洗清自己的冤屈,還沒有送度師叔上青天,還沒有找回息壤。

她想找到息壤,不為洗清冤屈,而是要把它送回問月門,為他日降魔大計做準備。

魔這東西,絕不能讓它們出來。

絕不能……

她的意識漸漸不清,那樹莖在糾纏她的手,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反抗。

樹莖纏上她的身體,開始收緊,開始汲取她的靈氣,抽走她的魂氣。

她要變成魔的養料了。

“阿璃——”

那紅色鏡麵中,有人俯身朝她衝來。

見到那削瘦的少年,阿璃終於露了笑,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重擔。

“不聽。”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今天內容超滿。

不聽

:我終於在這一萬字裡,混到了十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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