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倫的名號,家丞是聽說過的,但邛成侯隻是順手邀請,也沒特地叮囑家丞要如何安排。沒錯,第五倫是顯明於郡中,可他依然是白身匹夫啊,豈能與上席的大豪京官、堂上的曹掾裡附城們同列?還是跟郡吏、鄉豪們安排在一起吧。
家丞遂將笑容微微收斂,代替主人對禮物再三推辭,向第五倫表示歡迎,然後禮貌地告訴他:“請君子稍後堂下就坐!”
……
“堂下就坐?”
景丹知道後有些不快,但第五倫卻是哈哈一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畢竟是主人家的安排,景丹也不好置喙。
既然待會可能不在一塊,景丹便先帶著第五倫,為他引薦豪右官吏們。
“此乃是郡功曹。”
“此乃舞陽武侯樊噲之後,裡附城樊君。”
哦,樊噲啊!聽到一個熟悉的名,第五倫眼前一亮,鴻門宴上吃生豬肩那位嘛,這後代確實長得跟豬挺像。
“此乃陽陵景侯傅寬之後,裡附城傅君。”
景丹一個個介紹過去,除了樊噲後人,第五倫一個沒記住。隻知道這些人大多是漢朝開國功臣的後代……額,前朝餘孽?
他們怎麼全紮堆在本縣?想想就明白了,漢高祖葬在長陵,陪他打天下的老兄弟們也大多選擇在帝陵附近下葬,死後也陪著劉邦。有了祖墳,自然就會有一支後代繁衍守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十一家前漢功臣後裔,號稱“陵北十一氏”。
最強大的自然是蕭何後代,酂侯國與漢朝同始終,王莽上台後,隻換了個名,改封為蕭鄉侯。
其他十家就略慘,早就丟了侯位淪為平民。直到七十年前的元康四載,漢宣帝找到十家功臣後人,重新封給他們侯位。
可這群人沒有抓住機會,天降的富貴砸暈了他們,繼續坐吃山空,攀比富貴的花樣倒是學了不少,儒學經術卻懶得碰,漸漸喪失了競爭力。
於是到王莽代漢時,這十家沒本事,便降級成了裡附城,相當於關內侯,在郡中也一日日邊緣化,隻能依附於蕭家。
也算不錯了,換了其他時代,前朝餘孽肯定最先被清算,王莽卻繼續當豬養著,這得給財政帶來多大負擔啊。
“哼,沒落的舊貴族!遲早會被時代淘汰。”
第五倫沒意識到,他心裡這句話,將景丹和自己都罵了。
而對方也沒正眼瞧他,兩辭兩讓名聲傳遍全郡又如何?你有爵位麼?你有官銜麼?你家祖上闊過麼?
沒有相應的底蘊資源,空有名望又有何用?依然是個小匹夫。
於是眾豪右嘴上笑嘻嘻,言語中對第五倫卻沒有半分敬意,那樊築甚至拍著大肚子,陰陽怪氣地笑道:“第五倫,你莫非是家中缺馬?無妨,下次可來找我借!”
景丹有些惱火,仿佛回到了年少時景氏大宗集會,眾人都華服出席,唯獨他這小宗子弟陋衣而至,遭到嘲笑憤然離席的那一幕。
旁邊的第五倫卻道:“樊君高義,可說好了,我日後一定去‘借’!”
景丹側目看了一眼第五倫,這後生比當年的自己強多了,竟是不羞不怒,對異樣目光淡然處之,隻笑著應對,絲毫不以為恥。
這讓景丹心中生愧,覺得自己枉長第五倫十多歲,還身為官吏,竟沒有他看得開,隻暗道:“伯魚年紀小小,卻有顏回之性啊,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
於是景丹也撇去心裡的膈應,反正都決定要好好做一個“廉吏”,表裡如一,旁人愛怎麼看,就怎麼看!
景丹卻是不知,第五倫今天來,是為了瞧瞧,本縣豪強中都有哪些未來潛在的“合作者”和“對手”。如今發現這十家裡附城都有點酒囊飯袋的意思,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第五倫都知道幾年後天下大亂,還在意那些無用的外在之飾做什麼?就像他送出去的禮物錦雉,羽毛越鮮豔,就越容易被獵人覬覦,成為箭下亡魂。
還借你馬?樊豬你等著,以後小爺一定守諾登門!
彆看今日跳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
閒聊半響,是時候進去了,但還不等眾人入內,長平館內卻呼啦啦有一群人往外走。
為首的是位穿了一身朱服,佩戴遠遊冠的君侯,正是邛成侯王元,字惠孟。
樊築連忙上前,想和邛成侯打招呼,王元卻隻點了點頭,腳步都沒停下讓他十分尷尬。
路過第五倫身邊時亦然,畢竟素未謀麵,王元見他年輕,隻以為是誰家帶著子侄赴會。
出到門口後,王元舉臂笑著呼喚眾人:“諸君賞光赴宴,元不勝感激,且不要急著進去,先隨我迎一迎隗季孟,他的從騎來報,說少頃便到!”
主人翁都這麼說了,眾人便都又聚集在門口,遙望遠處塗道,等那位最重要的客。
“隗季孟是誰?”第五倫好奇發問,能讓這牛氣哄哄的邛成侯親自相迎。
景丹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是隴右大豪,隗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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