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明明是我先來的(1 / 2)

新書 七月新番 6807 字 5個月前

雖然大家都得了察舉,能入朝為郎,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三個人還要分冠亞季,四個名額,就更有高低之分。

新朝和漢一樣,以孝德治天下,“有德行”,無疑是四科之首,相當於過去的孝廉了。

在蕭言看來,張湛這麼做,跟漢武帝用人一樣,後來者居上啊!

內定也好,排號也好,明明是他先來的!蕭氏與陽陵縣留侯之後張氏約好,兩家輪流舉薦子弟,蕭言為此多等了一年,今載本該順順利利,卻平白無故被人擠占了第一的名額。

他當然不服!寧為雞首不甘牛後,蕭言深以為恥。

不論家世、閥閱、經術……對了,還有文采,自己哪點不比第五倫強?至於什麼孝悌德行,在蕭言眼中,始終是有目的的詐偽,沽名釣譽而已。

不就是讓個梨,辭個官麼?誰不會!我現在就辭!

於是蕭言一時衝動,竟直接起身請辭,這察舉,不去也罷!

豈料他剛出口,張湛本來就一直嚴肅的臉,更加凝重,竟拍了案幾,厲聲斥道:“蕭以時,天子詔布的四科察舉,這是何等肅穆的大事,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麼?”

在座四人皆驚,張湛雖然儀表肅穆,可為政其實是軟的,哪怕涇水鬨災那會,都很少跟豪右紅過脖子,今日卻破天荒斥了蕭言。

不過張湛很快就恢複了平靜,跟蕭言講起了道理,苦口婆心地說道:“汝等可知本郡名士,宣秉?”

第五倫不認識這人,但王隆卻很熟悉,他父親是邛成侯的堂兄弟,家族已經不在長平館,而搬到了郡北的雲陽縣居住,而宣秉正是雲陽人。

“宣秉字巨公,少修高節,顯名三輔。”

此人當初的名氣,大概比現在的第五倫還大。早在前朝哀、平際,宣秉見王氏據權專政,侵削宗室,有逆亂的傾向,就辭去了吏職,當時的二千石派人征辟他做曹掾,宣秉稱疾不仕。

等到王莽代漢建新後,聽說了宣秉的名望,又令使者征之為孝廉,宣秉再次稱病。這就是明顯的不合作態度了,王莽遣人再召,結果卻發現,宣秉已經跑路了,帶著妻兒,隱遁於雲陽深山中。

第五倫聽了王隆的介紹後了然,看來這個時代,還真有不少心懷漢室,拒絕仕新的士人啊。

隻不知有沒有跳水殉國的。

“還有就都郡(廣漢郡)人李業。”

張湛開始舉例拒絕察舉的嚴重性:“李業在前朝元始中舉明經,除為郎,後來辭官回了故鄉。”

“就都連率召他出仕,李業不願,便被下獄,幾乎被殺。還是陛下仁德,寬赦了李業,又舉他為賢良方正,到常安做元士。可李業仍然稱病拒不為官,竟帶著家人隱藏山穀,絕匿名跡。”

接下來的話,張湛是瞪著還沒來得及表態的第五倫說的。

“平素汝等讓個太學名額,拒個鄉吏、鬥食,本官還能容著。可四科察舉乃是天子親自布詔,四輔三公厘定名錄,名單都報上去了,汝等若還拒辭,必然驚動朝廷。公卿們便會想,莫非是欲效仿宣秉、李業,心懷前朝,不願仕新?”

這話可就嚴重了,爭一時之氣的蕭言都嚇愣了,他家作為蕭何後代,身份本就敏感,最怕被人扣上個“思念漢家”的帽子。平素小心翼翼,這次卻是趕著去頂這罪名啊!

第五倫則暗吐舌頭,幸好有姓蕭的上前趟雷,不然被張湛斥責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看來他想湊齊三讓三辭,隻能日後再說了。

一句話,今時不同往日,在察舉這種事上玩辭讓,是要負政治責任的。膽敢拒絕,可能會被打入朝廷的黑名單,若是遇上一個想搞你的郡大尹,甚至可能會下獄,連累宗族,否則宣秉、李業也不會匆匆跑路隱居深山去。

想到背後的家族,蕭言還是慫了,訥訥地向張湛告罪,捏著鼻子應下了這“通言語”的察舉名額,位在第五倫之下,乖乖做他的牛後。

但心裡對第五倫的厭惡,卻又加深了幾分,蕭言隻暗道:“張湛定是想著,第五倫年少寒門,能對他感激報恩。”

經過這一遭後,他們和張湛的關係,已經是舉主和被舉者。蕭言、王隆自有宗族閥閱,視察舉為理所當然。可第五倫和景丹,乃是張湛力薦才能入選,按照這時代的規矩,是要視張子孝為君的。

從此休戚相關,同褒共貶,被舉者犯法有罪,舉主會被牽連,反之亦然。

張湛將事說完,他清廉慣了,居然連飯都不留四人,景丹、蕭言、王隆走出了廳堂,第五倫腳步慢了一些,回首朝張湛作揖。

“怎麼,伯魚難道也要請辭?”張湛板著臉,他已經將事情嚴重性說得很清楚,倘若第五倫敢再辭讓,就不是讚歎其德行高潔,而是痛斥一番了。

“倫不敢。”

第五倫道:“隻是心懷疑惑,我之前從未見過郡君,甚至還不識抬舉,拒絕了你的辟除。郡君卻不以為忤,向朝中舉薦我,又以我為四科第一……”

張湛大搖其頭:“二千石官長紀綱人倫,佐聖天子勸元元、厲蒸庶、崇鄉黨之訓哉。舉薦本郡賢人才俊,難道不是職責所在?有何奇怪?”

他隻是在這個扭曲到不正常的世道裡,做個一件該做的事,如此而已。

見第五倫仍拱手未起,張湛知道他不問清楚不罷休,遂道:“之所以舉薦你,是因你孝悌德行冠絕郡中年輕一輩。”

“又因你在第五裡做的事,興義倉、補不足,深合聖人之意。”

“也因你在長平館那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說到了老夫心坎裡了!”

張湛感慨道:“方才我所說的宣秉、李業,世人對他們多有讚譽,以不仕為高節,以隱居為獨行。甚至有人將二人比作古代的伯夷叔齊,可在我看來,彼輩雖求仁得仁,卻不足士人效仿。”

他也做過漢朝的官,食劉家之祿。可在新朝卻繼續任職,沒有選擇不食新粟,當然有一番自己的掙紮和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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