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朝雅政(1 / 2)

新書 七月新番 7796 字 5個月前

那位“大人物”的車駕,足足花了半刻時間通過橫橋,守橋的吏卒這才放開通行。

第五倫回頭望著長長的車隊,隻覺得那畫滿遊龍的旗幟有些晃眼,問景丹道:“孫卿兄,可知方才過去的是什麼人物?”

新朝在輿服上全麵複古,不同身份的人,在駕什麼車、隨從儀仗多寡方麵都有等級之分,第五倫對此了解不多,加上近來朝中大刮簡樸之風,一些標誌性的儀仗被故意去除,就更難辨認了。

“車子是朱班輪,獸伏鹿軾,旗幟則為九斿(yóu)旗上畫降龍文。”

景丹猜測道:“按照禮製,應是皇太子、諸侯的車駕。”

一旁的王隆接話:“加上左右有染成綠色的車作為副貳,車中之人,身份應該是皇孫。”

第五倫過橋時拿了一枚貨布問守橋的吏卒,果然得到了答案:“正是皇孫、功崇公。”

漢朝繼承了秦時二十等爵,王莽代漢後,認為這是暴秦之製,遂全部廢除,恢複了周代五等爵製。天子之下,依次是公、侯、伯、子、男,外加相當於關內侯的裡附城。

除了幾位開國元勳,比如那國師“劉秀”封為上公外,王莽還給兒子、孫子們也賜了公爵之號,這禪代之後,依然是家天下。

而剛剛過去的功崇公王宗,雖隻是王莽的第四個孫兒,卻最受寵信。

景丹對這朝廷八卦倒是挺了解,說道:“聽說今上在前漢最初的爵位是‘新都侯’,後來晉為安漢公,新都侯之位,便由王宗繼承。”

“到了居攝三年(8年)九年,今上之母功顯君薨,群臣百聊跪求今上勿要棄天下於不顧,於是便由王宗代為服喪,在塚墓邊一住就是三年。”

這是什麼?這就是政治資曆啊!儘管王莽早早就立了四子王臨為皇太子,但功崇公王宗仍被視為儲君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他也虛賢納士。說不定皇帝哪天就改了主意,要傳位給這“好聖孫”呢!

第五倫了然,看來皇室內部,亦是有派彆裂隙的。

眾人過了橫橋一路往東南行,此時天暮秋涼,道邊樹木颯颯,後有藕池殘葉,前頭巨城雄偉,還沒摸到城牆,周圍便已繁榮起來。

沿途多見街衢通達,裡弄十餘,每隔幾個街坊,便能遇到一個集市,恰逢夕市剛散,商賈低頭數著今日收獲的錢,奴仆趕鵝提肉而返。

這仍隻是京師的外圍,常安有十二座城門,他們入城的位置是位於正北的“廚城門”,如今已王莽被改為“建子門”——就是扇門,也逃不過改名狂魔的毒手啊。

散市後回家的士、民和往來車馬又在門口排起長隊。景丹提醒第五倫和第八矯:“除了符傳外,還得將大黃布千或貨布備好,持於左手,如此才能入得城去。”

這倒不是要交入城費,而是王莽折騰貨幣太多次,導致天下人不樂用新錢。新室遂出台了這麼一項法令:“官吏和百姓從一地到另一地,要持有符傳,及與此相符的寶貨。否則,逆旅置所不準留宿,關隘渡口予以扣留……”

但問題是,一枚能當一千錢使的大黃布千作為上次貨幣改革的產物,已經被拋棄,再過一年便要徹底廢除,可出入城卻還要它此作為憑證,豈不讓人啼笑皆非?

好不容易入了城,第五倫總算能看一看這京師風物,在他想象中,常安作為兩百年首都,應是百姓既庶且富,都人士女,殊異五方,遊士擬於公侯。總之,京城人士的昂揚自信總得有吧。

可眼前景象卻讓他大失所望,格局確實大氣規整,唯獨少了一絲活潑,不論街道還是裡弄,處處透著壓抑。

路上車馬確實不少,但一輛比一輛破,財力冠絕天下,過去最愛攀比富貴的常安人,近來出門卻都爭相乘母馬,甚至是牛車。

車上的華麗裝飾統統抹去,而行人也不再穿奢貴的絲綢,一個個皆著葛、麻,小袖短衣生怕浪費布料。婦女不戴金銀之簪,反而用荊枝釵於發上,長長的裙子故意裁斷一截,腳上的鞋履也不鑲嵌珍珠玉石了,以破舊為美。

真像是返璞歸真回到了上古三代一般,不過若是細看,一些人粗糙麻衣裡麵,卻露出了華麗的絲綢布料來,原來隻是表麵工程啊。

景丹早知常安最近的複古之風,低聲道:“天子以為,國虛民貧,咎在奢泰,於是便要民間器不雕偽,這才有了這番光景。”

半個月前的長平館之會,第五倫就是歪打正著,碰上這簡樸之風,才被隗囂列為典型,得入上席。

此風已經彌散開來,京師周邊的六尉郡縣也加以推行,眾人早有耳聞,來之前就去掉了車馬上的裝飾,身上還披了麻衣。第五倫回頭看了看,不由莞爾:“再拉上一口黑棺材,就要變成出喪了。”

抵達這兒,王隆便與他們告辭了。

“邛成侯府在戚裡有宅第,我要去那邊落腳,孫卿兄、伯魚,明日郎署再見。”

眾人與他告彆後,景丹忍不住對第五倫道:“常安的宅第,一向是越往南越貴。”

“孫卿兄還關心常安房價?”第五倫樂了:“最貴是何處?”

“最貴當然是壽成室(未央宮)。”

景丹開了個並不好笑的玩笑,又道:“但那是無價之地,若要論有價的宅第,當屬位於壽成室玄武門外的北闕甲第,也稱之為戚裡。戚裡左桂宮,右北宮,住的多是世卿外戚,曾有金、張、許、史聚集,蕭氏在那也有府邸。”

“其次則是位於壽成室和常樂室(長樂宮)之間的尚冠裡,北鄰京兆尹,南有宰輔之第,漢宣帝微時也居於此中,據說常有神跡。四輔佐三公四將九卿六監,以及功崇公王臨兄弟就住在那。”

“這兩處,一宅能當千金之價。”

第五倫隻想著,如果一環是宮闕的話,那北闕甲第,不就是京城二環以內麼?

至於他們要去的宣明裡,已經到了三環之內。但一區宅的價錢也高達百金,輕易不會售賣。隻不知第四氏何時搞到手的,因價格太貴,難怪隻舍得借給第五倫,而不是送。

正因在常安生活成本太高,第五倫知道景丹離開了大宗自己打拚,家裡也不富裕,便主動邀他同住,也方便相互照應。

“汝等卻是走錯了,這是宣平裡,不是宣明裡。”

停下問道時,一位手持木牘的裡長給他們指了方向,又聽出幾人的外地口音,遂問道:“車上可有女眷?”

幾人搖頭,很快便明白裡長為何如此發問。

卻見街巷十字路口處,常鋪著草席,跪坐著幾個穿素白衣裳,頭戴儒冠的人,身邊還放著木桶。他們目光死死盯著每個路人,尤其是男女結伴而行的。

若是有男女靠得太近,或是知慕少艾的小年輕忘了禁令手挽手出入,這群白衣男子好似獵犬見到獵物,立刻起身。他們蹭蹭幾步上前,從木桶裡抽出浸了紅土泥漿的布幡,便朝“狗男女”身上重重打去!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