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堂堂中央天朝不能降服一個小部落,王莽臉上大概很掛不住,於是這場仗,就在更換將帥的情況下,變成了“三征句町”。
得知這內幕後,第五倫恍然大悟:“正因如此,今年五均官才會在關東鬨災的情形下,仍壓低糧價收購關中糧食!莫非就是為三征之役做準備?”
“然也。”耿純道:“如今益州財儘,各郡蠻夷躁動,編戶齊民也頗為不服,若還要增賦,隻怕會激起民變。”
“朝廷執迷不悟仍要再戰,隻怕真得在關中增賦了,伯魚還是早做打算為妙,家中多留些錢穀備用。”
第五倫頷首,這也是他一賺到錢就立刻換成糧食,然後投入到義倉和改善生產工具上的原因了。
在新莽,任何試圖斂財積蓄的行為,都是為朝廷作嫁衣。一旦戰爭頻發,按照家財繳軍賦,足以讓你十年利潤全打水漂。
第五倫算是看明白了,在這個魔幻的時代,虛無的人心比實在的錢財更靠譜。
錢糧隨時會被新莽朝廷強取豪奪,還半句牢騷發不得,積善積德所獲的好感,卻不易被搶走。
與耿純告辭離開納言府時,第五倫消化著今日見聞,隻在心中感慨:“後世一提王莽都說他篡漢,可如今看來,王莽才是最鐵杆的‘皇漢’啊!”
那種身為華夏貴胄的優越感,對四夷發自內心的鄙視,從王莽最擅長的改名上就可見一斑。
比如隴右天水郡,被王莽改名叫填戎。
這本來無可厚非,也有先例可循,可架不住他老人家太勤奮,竟將邊境一圈郡縣改了個遍。
幽州薊縣改名伐戎,北地郡改叫威戎,隴西郡改成厭戎郡。隴西郡下有個狄道,改成了“操虜”。
戎被罵了個狗血淋頭,狄也沒逃過去。雁門郡,改叫填狄;代郡,改叫厭狄;還有個小地方叫白狼,改名為仇狄,足見王莽對北狄的深惡痛絕。
胡字亦未幸免,並州的武要縣改成厭胡,平邑改為平胡。
位於齊地的琅邪郡,被王莽改成了“填夷”。長沙國改“填蠻”,東南西北,在內諸夏而外夷狄上,一個都不能少。
這可不是改個名就作罷的精神勝利法,王莽身體力行,嚴格按照周禮,將漢朝的外藩國王統統降爵為侯,結果都知道了。
而對這些不服新朝的酋邦,王莽的舉措就是一個字:“戰!明犯我大新者,雖遠必誅!”
結果東南西北,處處挑釁,相當於同時在打四場戰爭。
若是能贏,那真是千古一帝了,但尷尬的是,新軍跟國足似的,不管對上誰都屢戰屢敗,一漢敵五胡的傳統也沒了。
丟了西域、爛了南中,西羌岌岌可危,就嚴尤那一路把高句麗打成下句麗,贏了。
此事第五倫也曾與揚雄議論過,但揚子雲卻認為,這都不是事,前漢亦曾與四夷開釁,最後都犁庭掃穴,打得周邊再無敵手。
果然,挑起邊釁不是罪,菜才是原罪。
唯獨匈奴是特例。
揚雄在他那份《上書諫勿許單於朝》裡也說了:“唯北狄為不然,真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之懸矣,前世重之茲甚,未易可輕也!”
揚雄以為,前朝漢武打了四十年仗,依然沒能滅亡匈奴,直到漢宣之時,才找到了最好的辦法:匈奴臣服於漢,加以羈縻,南北保持和平,才是最省錢省事的相處方式。
按照揚雄和嚴尤的看法,隻要王莽不要糊塗到與匈奴再次開戰,其餘各地,便都是肘腋小患,以中原之大,遲早會解決。
如今匈奴老單於新死,或許新單於派來的使者、王昭君的女婿右骨都侯須卜當,能與皇帝達成和平協議。
第五倫正想著時,卻見納言府門口,有來自宮裡的小黃門馳傳而至,剛進門就高舉著手中製詔,大聲宣讀起來。
“天子詔書!”
“自天鳳二年,予多遺單於金珍,因諭說其改名號,號匈奴曰‘恭奴’,單於曰‘善於’,然左賢王寇盜如故。”
“今烏累善於死,弟左賢王輿立,輿先時常入北邊為寇,邊境被害,予甚閔之,故輿不宜為善於。”
“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者,寧胡閼氏之婿也,離塞歸義,懷款誠之心,以禮來降。今予除其為須卜善於,賜印綬,出大兵以輔立之。”
“詩不雲乎?薄伐玁狁(xiǎnyǔn),至於大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予當遣大司馬尤、更始將軍丹將兵百萬,浮西河,絕大幕,破寘顏,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犁其庭掃其穴,誅善於輿而立當代之。再分恭奴為十五國,雲徹席卷,後無餘災!”
真不愧是莽子哥,這通操作之騷,將納言府中從納言魯匡,到耿純等一眾官吏都驚呆了。
連第五倫都在台階上停下了腳步,半天合不攏嘴。
這詔書,總結下來一句話:“我大新對匈奴,宣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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