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然連家大業大的鄧氏都碰了壁,比他家沒落更甚的舂陵劉氏三兒子,豈不是更沒機會一親芳澤了?
劉秀目前隻能搞定陰識,卻拿不下陰氏家主,以他現在白身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去提親,自取其辱罷了。
鄧禹不由心慮:“陰氏淑女美名揚於新野及周邊各縣,若再有坐擁大權勢者提親,陰氏答應下來,那文叔打算什麼辦?”
劉秀保持了一貫的鎮定,指著南方那片連綿百裡,鬆柏森森大山道:“仲華可知,那是什麼山?”
“綠林山。”鄧禹當然知道,此乃南陽與江夏、南郡的界山,因為鬆柏長青,嚴冬不黃,故曰綠林。
這幾年世道越發艱難,荊州饑饉,民眾聚集在荒野,形成了大大小小幾股盜賊,有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眾皆萬人。
而勢力最大的,當屬盤踞綠林山已三年的“綠林賊”,新市人王匡、王鳳為平理諍訟,遂推為渠帥。
本來綠林隻有七八千眾,但去年王莽兩次對各郡訾稅,又逼得一大批活不下去百姓造反。綠林勢力膨脹,加上男女老弱,聚眾兩三萬口,又招納了南陽馬武、潁川王常等有案子在身的輕俠,有兵有將,已成荊州眾“賊”之首。
而蔡陽作為南陽較靠南的縣,與綠林之間,就隔著百來裡。虧得綠林軍鄉土觀念重,主要向南攻擊江夏安陸等縣,沒翻到群山北麓來。但南陽亦是一月三警,官府已經準許豪強們自聚武裝以備賊,這正是劉氏兄弟擴大武裝的好機會。
劉秀暗道:“詩雲,百川沸騰,山塚崒崩。高岸為穀,深穀為陵。我如今雖是白身匹夫,連陰氏大門都踏不進去,可未來誰說得準呢?”
麵對鄧禹天真的問題,劉秀隻指著綠林山,似是認真,又似玩笑地說道:“若真有那麼一天,大不了,我就帶賓客私從去搶了婚,到南方投綠林!”
……
“我從軍滿打滿算一整年,其實其中整整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花費在了路上。”
這是第五倫從隴右那崇山峻嶺中走出來後的感觸。
和去年出蜀入蜀時一樣,這次回朝,第五倫一樣沒有走重複的路。他帶著將近兩百私從親衛乘車騎馬,自帶乾糧,離開特武縣後向南行,前往安定郡。
安定郡首府前漢時叫高平(寧夏固原),如今叫鋪睦。
“按照王莽的習慣,難道不應反過來,叫‘平高’麼?”
此地屬於傳統的六郡範疇,但漢武帝內遷的羌胡也雜處於此,路上頗不安寧,第五倫帶著這麼多人全副武裝,竟都遭遇了三次搶劫,統統打退了回去。
他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並不是三水盧芳殘部,而是另外幾股盜寇,畢竟王莽政策下不論華戎都不好過,這些問題本來就有,絕非乾掉一個盧芳能解決的。
離開高平往南,就到達大名鼎鼎的蕭關,兩百年前被匈奴人燒毀的痕跡已經不見,關隘高大,但第五倫知道,如今匈奴之所以難以深入此地,不因蕭關險厄,而是因為,還有北方的新秦中擋著。
蕭關南方是綿延險峻的隴山(六盤山),隔開了安定、天水兩郡,第五倫帶著眾人往東,在抵達涇水穀地後,道路稍稍好轉,隻要順著凍得結結實實的水流向東南行,就能一直走到長陵去。
而第五倫的地圖,也將涼州一角一點點補全。
但路程是如此遙遠,遠到能讓人在途中感受四季變化。他們離開特武時大河才剛剛淩汛冰封,回到關中,看到那些熟悉的大平原時,涇水都快解凍了。
孟春一月,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兒上冰,水獺祭魚,鴻雁北來。
天氣好轉,主要是列尉郡人的隊伍中也歡笑不斷,畢竟,當他們看到涇水對岸的甘泉山時,就意味著家鄉將至。
對鄭統、臧怒而言,他們不再是去時失魂落魄,不知明天是死是活的甿隸遷虜,而是擁有官身,還抱著第五將軍大腿的親信故吏。
但河對岸卻有些不安靜,人聲鼎沸猶如一片大工地,第五倫眺望到,有民夫們或拉或拖,用儘辦法將巨大的梁柱從甘泉山運到涇水之畔,等待冰完全化後水運而下。
甘泉山早在秦朝時,就沒有大樹了,這些梁柱,居然是從甘泉宮中硬生生卸下來的!
百年前,漢武帝曾在這座宮殿裡焦急等待衛、霍漠北大戰的消息,但到了新朝,皇帝很少出常安,遂閒置下來,鮮少有人造訪,連守宮的士卒宮女都放回民間了。
“好好的甘泉宮拆了作甚?總不會是送進宮劈柴燒吧?”
第五倫沒搞懂這一幕的寓意,隻與眾人開玩笑,按理說常安燃料沒匱乏到這個地步啊。
他不知朝廷又在整什麼幺蛾子,隻帶著士卒加快速度,兩日後抵達長陵城外。
他讓部屬們在城外停駐,自己帶著數人,想要進城拜會郡大尹張湛,打聽打聽近來朝中風聲,好搞清楚王莽召自己和竇融回來意欲何為。
可就在第五福掏出進城憑證,一枚值一千錢的大布黃千時,不認識第五倫的城門官卻朝他拱手,善意提醒道:“將軍,並非下吏刻意刁難,隻是大布黃千,乃至於所有的大小錢,月初時就廢除了,出入城不得再持此物!”
驟聞此言,第五倫虎軀一震,心中直呼:“什麼,王莽又雙叒叕搞貨幣改革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