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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 七月新番 6839 字 5個月前

揚雄畢竟與國師公有幾十年交情,近樓台者先得月,第五倫先前就旁敲側擊,將此人履曆弄了個明明白白。

老揚雄還告訴他:“劉子駿一家有改名傳統,其父原名劉更生,後來才改叫劉向。”

如此方知,劉秀劉潁叔是後改之名字,原來叫“劉歆”,字子駿。

劉歆在漢成帝河平年間與其父領校秘書,也在那時候和揚雄結識,雖然揚雄對劉歆頗多貶損,但聽得出來還是敬佩其才乾的,譽之為“數術方技,無所不究”。

他的名頭很大:古文經扛旗者、左傳與周禮學派的大宗師,外加編製三統曆、校定先秦圖書作《七略》等成就,沒文化的第五倫也不懂,直到揚雄說起一事。

“前朝哀帝時,劉歆還校唐虞之際的古書《山海經》凡一十八篇,獻於天子。”

當時第五倫眼睛就亮了,看不起誰呢?《山海經》他當然知道!

光聽過沒看過就對了。

如此一來,國師公的身份就變得極其複雜:大儒、經學家、文學家、律曆家,外加王莽最親密的戰友與親家,這讓第五倫暗暗懷疑:“這劉秀……當真是那個位麵之子劉秀?總不會是重名吧。”

先幫王莽取代了西漢,然後反莽再造一個東漢?這劇本總感覺有些奇怪。

而今日終於得見劉歆真容時,第五倫才發現,這哪是什麼位麵之子啊……

可以叫位麵之爺了!

按照揚雄描述,劉歆年紀應該與他差不多,今年六十七八。第五倫跟著隗囂、劉龔二人步入國師府內院後,遠遠望見一位老者坐於枝葉蕭瑟的桃樹下。穿素白長袍,身披狐毛皮裘,頭發花白。

“叔父,第五倫帶到。”劉龔輕輕喚了一聲,讓劉歆抬起頭看了眼,然後什麼也沒說,繼續垂首凝神苦思。

劉龔低聲叮囑第五倫:“也是不巧,國師正好在算髀,你且在那邊蒲席上坐著等待,若是國師不喊你,千萬不可發聲,擾到了國師,就會被大杖趕出。”

這麼嚴重?第五倫應諾,現在靠得較近,他發現劉歆遠沒有其年紀本該有的衰老,或許是擅長保養,外加修習養身方術,看上去隻有五十多。每一絲頭發每一縷胡須都梳理得整整齊齊,舉手投足間,頗有些仙風道骨,觀感上比揚雄那老醉鬼強很多。

地麵有酷似八卦的圖案,圓環中鋪著沙子,與河沙顏色不同,搞不好是海濱運來的上等細沙。

隻見劉歆手持規、矩,在沙地上不斷畫著圓圈,再用尺和皮繩進行測量,亦或在圓中小心翼翼地畫著多邊形。他手旁還有一摞算籌,劉歆就用這種古老到落後的工具,不斷組合出複雜的數學運算。

第五倫好奇地看著這位文理雙修的大能,又瞥到一邊扔著個器具,便輕手輕腳過去撿起來,看過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遊標卡尺?”

此物青銅製作,長一尺有餘,固定尺、固定卡爪、魚形柄、導槽、導銷、組合套、活動尺、活動卡爪、拉手等部分一應俱全,跟後世初高中物理課就會接觸到的遊標卡尺像極。

但第五倫試了試後,發現它像則像矣,卻根本遊不起來,隻能借助指示線,靠目測估出長度單位“分”以下的數據,不夠精確。

“給我。”

劉歆大概計算到要用至此物的時候,伸出手來討要,頭卻不抬,隻把第五倫當成奴仆一般。

第五倫小心繞開沙地上的圓圈,他深知計算過程被人破壞時,理工狗會多麼狂怒,隻將卡尺遞給劉歆。

剛想開口說點什麼,比如指點劉歆幾句套套近乎,豈料這老兒竟不耐煩地揮手送客。

“人我已見過,伯師,帶他走罷。”

……

還真就隻是“見見”啊!第五倫隻覺得莫名其妙。

出了內院後,下大夫劉龔笑道:“叔父性情一貫如此,莫說伯魚,有一次太子來府中,遇上他正在籌算,同樣愛搭不理,太子隻能悻悻而歸。”

新朝太子王臨,正是劉歆的女婿,正與功崇公王宗明爭暗鬥。劉歆天然站在太子一方,第五倫知道,自己今日若接受了王宗的聘請,這國師府的門,大概就進不來了。

但進來後也無大用,跟劉歆一句話沒說上,依然無法排除他就是位麵之子劉秀的可能性,但也不能確定。

好在劉龔待他十分有禮,讓第五倫喝點溫酒暖暖身子再回。

置酒之時,第五倫乘機問道:“敢問劉大夫,國師公方才莫非是在計算圓周率?”

第五倫聽揚雄提及過,說什麼“古之九數,圓周率三,圓徑率一”,意思是古人以為,圓為周三徑一,二者相除就是圓周率。

“確實如此。”劉龔道:“伯魚可曾見過‘嘉量’?那便是叔父奉陛下之命所製。”

嘉量是新朝的度量衡器具,第五倫初見時也被驚到了,是一個銅製的圓筒,裡麵則是方的,左右各有小耳,看似普通,實則五腹俱全:以斛量為主體,圈足為鬥量,左耳為升,右耳上為合,下為龠(yuè)量,重量二鈞。

其背麵則是銘文:“律嘉量斛,方尺而圜其外,庣(tiāo)旁九厘五毫,冥百六十二寸,深尺,積千六百二十寸,容十鬥。“

五種度量標準結合在一個小器物上,確實設計精妙,劉歆之才可見一斑。

劉龔道:“叔父在製作嘉量時,發現古人以為的周三徑一錯漏太大,以至圓不成圓,有損聖朝同律度量衡之法。他便自創新法計算,破觚而為圜,重新得出圓周率,嘉量遂成。“

“但近來叔父卻發現,那圓周率仍是不夠精確,遂反複運算。”

“先前算得數為多少?”第五倫追問,見劉龔不往下說了,便故意道:“不瞞劉大夫,吾師子雲公近來也在家中割圓籌算,亦有所獲,或可裨益於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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