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磨豆(1 / 2)

新書 七月新番 8552 字 5個月前

劉伯升雖然藐視渭水,但在沒有足夠舟楫的情況下,長達百多步的河道還是得尊重下的。更何況第五倫也做了萬全防備,大軍布於對岸,就是要跟劉伯升慢慢耗,想打他個半渡而擊,所以必須稍加運作,對敵人進行調動。

這才有遣鄧晨將五千兵東進之事。

“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能使敵人自至者,利之也。”

“偉卿,你要做的不止是接應王顏卿,與他會師於華陰,以威脅河西,好吸引第五倫分渭北之兵東去。”

他們的方略是聲東擊西,但東邊也不全然是虛張聲勢,亦是真打,既然如此,陣仗就得鬨大些。

在華陰等縣的攻略較為順利,第五倫也不想兵力被牽製在這種地方,該棄就棄,隻與景丹在規劃方略時選定潼塬作為禦敵之處。

如今擋在鄧晨與王常之間的,就隻剩下這道高高隆起的丘塬了!

鄧晨遠眺後感慨:“這就是《左傳》裡的桃林之塞啊,古人誠不欺我。”

也算是歪打正著,在作戰排兵及地利上描寫頗為詳細的春秋左氏傳,靠著劉歆的宣傳,在漢末新朝大興,倒是成了讓讀書人了解地理軍爭的入門之作。

鄧晨也讀過,知道春秋時晉國利用此地險隘,卡了秦國兩百年脖子,第五倫如今算是故技重施。

當地人也告訴他一句本地的傳說:“若有軍馬經過,好行,則牧華山,休息林下;惡行,則決河漫延,人馬不得過矣。”

這意思是,潼水兩岸是官路必經之處,關東來客曆經千辛萬苦走過黃巷阪,仰著脖子翻越了潼塬後,天氣好時,車馬可以直接淌水而過,但若是遇上陰雨天氣河漲水漫,潼水寬闊川道變沼澤,人馬便無法通行。

如今水流卻是不大也不小,勉強能淌過去,亦是一道險隘,但讓鄧晨沒料到的是,景丹竟直接放棄了守潼水,而將兵力統統收縮到了塬上。

鄧晨見狀大喜:“舍水上山,若我斷其水源,則久而久之,魏兵必敗也。”

王常因為補給壓力太大,所帶糧食不多,鄧晨雖以戰養戰,抄掠華陰等縣,畢竟第五倫也沒法將家家戶戶都搬光,但也撐不了幾天。

不過人的耐渴程度,遠不如扛餓,比的就是雙方耐力。

一旁卻有位年輕小校提出異議:“叔父,此塬廣袤,東西十數裡,南北數十裡,林木茂密,我料想上麵必有水源。”

此人名叫鄧奉,字奉先,乃是鄧晨的侄兒,若非起了戰爭,鄧晨躋身綠林高層,鄧奉才應該是鄧氏家主。他還有樁經曆:當年搶在劉秀之前,向陰氏求婚未成。

當聽說劉伯升不願意用岑彭換陰氏姊弟時,一向直脾氣的鄧奉還有些不滿。

“替劉文叔聘陰氏淑女的是他,如今彼輩被擄為人質,不願交換的也是他,劉伯升當真是所謂大丈夫麼?”

此言被鄧晨好一通斥責,但若論行軍打仗,鄧奉反而比叔父強行,此刻遂指點著潼塬地勢分析道:“叔父再看那大塬崖邊的器械!“

確實有些器械,像極了煤礦吊煤塊桶、筐的吊杆,一群人在那呼呼赫赫地拉著繩子,將一桶桶水從塬底的潼水邊吊上來。

原來,是第五倫當年挖煤礦做煤球時,鼓搗出了省力滑輪,這次便遣工匠隨景丹而來,製作了吊水的器械,源源不斷從潼水取水,除了塬上溪流及鑿井外,能保證三軍用水供應。

鄧奉道:“退守塬上而水源未斷,糧食定也儲存了幾千石,叔父,吾等可拖不起。”

鄧晨頷首:“按照奉先之意,應速攻?”

鄧奉道:“兵法雲,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若我東西夾擊,在魏兵眼裡,這塬上亦如死地,敗則必亡,定會拚命作戰,我軍仰攻不利。”

按照他的說法,敵軍這一手舍水上山,看似被動,實則確實將主動全占了,不管綠林是拖是攻,都能從容應對。

鄧晨讓人去詢問東來時捕獲的俘虜:“這支魏軍主將是誰?”

“景丹。”

鄧晨過去可沒聽過此人:“無名之輩,聽說是第五倫舊友,沒有功績卻做了禦史大夫,封侯,如今又獨掌一軍。”

鄧奉冷笑:“叔父,如此老辣的布置,是無名之輩能做出來的?”

對啊,一個不知名的將軍就這麼厲害,鄧晨感到頭疼,魏軍果然難對付:“那依奉先之策,拖也不是,打也不是,應該如何?”

鄧奉作揖道:“這場仗就不該打,叔父現在帶著鄧氏兵,沿著華陰以南的山道撤往武關,還來得及!”

“放肆!”

鄧晨大怒:”你是欲讓我背棄伯升麼?”

他對侄兒大失所望:“相麵者說你的麵狀有反相,我還不信,今日果真如此!”

鄧奉卻振振有詞:“我鄧氏又不是劉氏兄弟之仆,叔父也是更始皇帝九卿,與劉伯升並非上下級,哪來的反?”

鄧奉對劉伯升、劉秀兄弟觀感素來不好,覺得既然鄧晨已喪妻,就不該再將鄧氏和他們綁在一起,同遭更始嫌惡,劉伯升自入關以來,僭越之舉一樁接著一樁,又孤注一擲,他要賭上一切,鄧氏為何要跟著一起下注?

他在長安時不太肯獻策,此刻麵對親叔父,也實話實說了:“叔父,從進關中那一刻起,劉伯升便走岔了,這大方向錯了,之後再如何補救,也是南轅北轍,無濟於事!”

鄧奉指著黃河對岸:“叔父不是奇怪以魏軍戰力,為何會一觸即潰,讓我軍輕取華陰等縣,一路打到此處來麼?請看北方風陵渡!”

他們所在是渭水、潼水與黃河交彙的地方,這兒也是千裡黃河的又一個大拐彎,顯得水麵更加寬闊。

“風陵渡雖無旗幟兵馬營火,但河岸開闊,小船隱於蘆葦蕩,大的漕船隻卻藏不起來,皆泊於碼頭畔,就等著我軍忍耐不住,強攻潼塬時,以舟師登岸襲我後路!“

“這也是魏軍要將守禦之地選在此處的用意。”

鄧晨聽得愕然了,意思是,這是第五倫將計就計,他們的聲東擊西已被看穿,被牽製在此的不是魏軍,而是綠林?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鄧晨苦惱不已,但他卻絕不可能如其所言,背棄伯升,小長安輸得那麼慘,兩家尚能榮辱與共,何況現在?

隨著鄧晨據有潼水,派人順著溝壑往南進發,也與王常那些翻山越嶺的斥候聯絡上了,送來了王常的請求:“受阻於此數日,崤函道路綿長,輜重運輸不利,弘農綠林乾糧將儘,這場仗,必須打了!”

“王將軍有些焦急了。”

換他他也急,鄧晨咬了咬牙,還是決定依舊策行事,與王常東西合擊,看能否一舉拿下潼塬!

點將擔任職責時,鄧奉卻主動請命:“既然叔父執意要攻,一旦交戰,河東魏軍定會來襲,我請守於渭口!”

鄧晨也明白侄兒的用意了,隻歎息道:“這是未慮勝先慮敗,未慮進而先慮退,但我,隻能給你八百人!”

“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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