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謀刺(1 / 2)

新書 七月新番 9127 字 5個月前

氐是西部邊陲廣泛分布的戎族,與羌習俗相似卻又不同,其種落眾多,在益州西境有白馬氐、蚺氐。

而在隴右則有清水氐、略陽氐、臨渭氐等,在深山裡半農半獵的氐人,自古以來就是這片區域民族鄙視鏈的低端。漢開益州,置武都郡,排其種落,導致氐人分竄山穀間。而侵襲成性的羌人大豪襲擾編戶齊民會遭到朝廷反擊,搶氐人則不會造成任何報複,遂多掠氐人為奴。

隗囂拉攏屬國羌胡,對氐人卻依然采取鄙夷鎮壓態度,所以他們才對外來者的金餅攻勢頗為心動。

連夜給魏軍送糧來的氐人漢子,自稱“阿雲”,他在被公孫述手下看中培養為死士前,身份是“蚺氐”。如今扮作清水氐,形貌上毫無違和感,而魏軍又怎麼分得請兩個種落氐人的口音差異呢?

混入綿諸城的第一天,阿雲被視為孤膽英雄,萬脩親自下令,給他安排了不錯的住處,在榻上睡了個舒服的覺,次日天蒙蒙亮,他就聽到了陣陣喊殺聲。

阿雲立刻鑽出棲身的瓦房,看到本該饑腸轆轆沒了鬥誌的魏軍,居然在萬脩帶領下,在城中空地上操練,發出陣陣呼喝。

這是虛張聲勢,為了讓城外進攻者意識到,守軍依然頑強,還有力氣喊出聲來。

阿雲再能孤舟投軍,送了幾袋糧食來,也隻是個地位低下的氐人,沒能立刻混跡到萬脩身邊。他被和其他氐人安排在一塊,聽從一位屯長指揮。

投效魏軍的都是窮苦氐人,他們熱絡地來與阿雲結識。

“你,哪個種落的?”

阿雲道:“清水盍(hé)稚。”盍稚是氐人的自稱。

“聽著不像清水人啊。”

清水就在鄰縣,清水氐是白馬氐的一個分支,即便氐人居住山中,交流較少,十裡不同音很尋常,但阿雲這也差太多了吧!

“我母親是略陽盍稚。”阿雲隻能如此搪塞,這幾個本地氐人沒去過略陽,也沒太過懷疑。

有了這個教訓,阿雲遂不再說氐話,隻用用滿口夾生的漢話與人交流,就更聽不出究竟來。

阿雲也在瞧瞧觀察魏軍,卻見他們雖被困了旬月,卻秩序井然,足見帶兵的萬將軍才乾了得。

“執勤的人才吃飯,上牆前還得吼幾嗓子。”同屯的人佩服他,知無不言。

“其餘則喝糠粥。”

因為斷糧的緣故,投魏的氐人扔下碗跑了不少,這個屯空額已缺了大半。

老兵教給阿雲,若是輪不到上城牆執勤,就找點越來越難得的秸稈枯草,往上麵一躺,眼睛一閉,如此方能節省力氣——當然,得忽略比呼嚕還響的腹鳴。

但阿雲暗暗觀察其他各屯,抱怨並不多,因為萬將軍每天也隻喝稀粥,大夥開玩笑說:“將軍在右扶風時好吃好喝攢下的肚子,已經沒了。”

腹部恢複了年輕時平坦的萬脩,對士卒也頗為關切,經常下營來巡視,與他們同衣食,事無巨細都要過問,甚至能認出每個士兵的籍貫、容貌。

屯長是魏地老卒,得意地對氐兵們說道:“聽說當初陛下在魏地建軍時,吾等豬突豨勇就常說,馬將軍如嚴父,而萬將軍如慈母,馬父訓我,萬母愛我。”

這種“易近人”的態度,本是刺殺的好對象,因為他們君子坦蕩蕩,對旁人不設防。

但阿雲也注意到,經常有幾個親衛,形影不離地陪伴在萬脩左右,有意無意阻止可疑人等——比如阿雲這種剛投靠的氐人靠萬脩太近。

“是繡衣衛。”

屯長告訴阿雲,聽說這都是第五皇帝調到萬將軍身邊的,因為萬脩愛親附於人,皇帝陛下怕他有失。

阿雲頷首,難怪常有人說,第五倫生性多疑,看來跟著“熊貓”一起被公孫皇帝送去關中的同伴,很難有機會啊!

但也無妨,公孫皇帝不尋求他們一擊斃命,長期潛伏的“死間”才是培養死士的目的,不管用什麼手段,最終完成任務即可。

經過兩天觀察,阿雲更加確定:萬脩是這支軍隊的魂。

一旦他死去,士氣可能會瞬間崩潰。當然,也可能因為對萬將軍的愛戴,導致本來稍稍動搖的士氣複振,反而會同仇敵愾,讓隴蜀兩軍更加無計可施。

所以阿雲得尋找最恰當的時機:既能靠近萬脩,又能讓他的死令魏軍士氣大跌。

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進一步證明自己!當當日下午,隴兵再度對小城發動進攻時,輪到氐兵們被派上城牆,阿雲頗為驍勇,開得一手好弓,連連射翻幾個靠近城邊的隴兵。

這份勇敢,被袍澤和屯長看在眼裡,城頭眾人都對這個剛投靠的氐人漢子指指點點,阿雲也越發賣力。

對了,萬脩在哪?

他左顧右盼,最後才屯長被告知:“將軍在另一麵城牆上哩!”

那看不見他的驍勇了啊,阿雲頓時泄了氣,開弓也變得有氣無力了。

他當然不會被動等待,擊退這次攻勢後,阿雲就找到屯長,聽他與其餘人閒聊,憂心忡忡:“糧食吃光了,連睡覺的秸稈也將燒儘。”

阿雲立刻請命道:“我倒是有解圍的辦法!”

這個新來的氐兵已經給屯長帶來了不少驚喜,追問之下,阿雲卻緘口不言:“我要見到萬將軍,才能說。”

於是屯長就替他一級級上報,營上還好說話,畢竟是親眼看到阿雲殺敵的。可報到“旅”這個級彆時,校尉就對這小氐人頗不耐煩:“萬將軍每日與士卒同衣食,忙著巡視各處,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若有計策就快說,若沒有,就滾回窩棚去!”

怎麼能如此對待一位孤膽英雄?阿雲沒辦法,隻好講了自己的妙計:“我願前去清水氐,求得氐酋出兵來助陣。”

“你能說動一個種落的氐酋?”

校尉是皇族,過去姓第一,名雞鳴,現在就叫伍雞鳴,也是追隨皇帝的老嫡係了,前年調到萬脩麾下做事。

他懷疑地看著阿雲,魏軍來到當地後,也沒少做各氐部的工作,但氐人對外人天然不信任,不敢貿然在隴、魏之間賭博,目前隻有個人投效,尚無整個部落豁出去協助。

阿雲為了拜見萬脩,也開始吹起牛來:“清水氐酋是我父家遠親。”

第一雞鳴將信將疑:“清水縣離此不過二三日距離,既然如此,你帶三個氐兵潛出城外,速去速回。”

阿雲不乾:“想要說動氐酋,須得萬將軍信物才行,願拜見將軍……”

“將軍信物?”

第一雞鳴眼睛轉了轉,離開了,阿雲等到天快黑時,他才慢悠悠回來,帶著一枚金餅,外加一份印綬。

“這是綿諸道縣長之印,若清水氐酋願助魏,事後有這十倍的黃金,清水也讓他自己來管!”

第一雞鳴將金餅遞給阿雲時還停了一下,看著他肅然道:“你冒死來送糧,為了給父親報仇,作戰也不甘在後,本不該懷疑。但若敢騙我,賺了金餅就走,那汝家清水氐事後,便沒好日子過了!”

阿雲明白了,這校尉多半沒跟萬脩稟報,事若不成,就當沒發生,事若成了,就攬功於己,才不願讓阿雲這跑腿的拜見萬脩。

他萬萬沒想到,行刺的關鍵一步,居然卡在了官僚主義和上司貪功上,小城被困兩月,情勢危機如此,校尉怎麼就不慌呢?阿雲都替他著急!

好說歹說,校尉就是不肯鬆口,氣得阿雲真想當場將這壞了大事的校尉刺死,但他的命換的是此人,也太不值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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