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趕完遠路疲憊不堪,一方是大戰之後追敵陣列分散,樊崇成功將馬援拉入了自己擅長的亂戰中,赤眉軍不斷趕到,馬援的人卻越打越少——頂不住衝擊潰敗了。一通亂拳下來,那些以營、旅為單位的孤軍被吃掉。馬援隻來得及收攏一個師,被困在原野之上。
“赤眉真是無窮無儘,殺都殺不完。”
此時此刻,馬援坐於陣中,那套第五倫親贈的明光鎧,原本頗為閃耀完整,如今甲片卻被衝入中軍的赤眉死士砍得七零八落,不複“完璧”了,好在大多隻是擦傷。
但要說馬援敗給了樊崇?也不全然,他好歹挽回了局麵,將主力收攏起來,擋住了赤眉的進攻,如今轉移到兩丘之間,以大車作為營壘,前排持戟盾,後排用弓弩。
每當赤眉撲過來時,往往馬援親自揮師搏擊,千弩齊發,赤眉兵應弦而倒,每次進攻都會丟下上百具屍體。
赤眉再悍不畏死,也頂不住這損失,暫停了進攻,但魏軍也好不到哪去,馬援又是一夜無眠,受傷士卒哀嚎、群鴉的呱噪、赤眉在外的大聲挑釁,但主要原因,還是馬援在生氣。
生自己的氣。
馬援想起董宣對自己的勸誡,也曾反思:“若聽董少平之言,稍稍整飭軍容,嚴密行伍,打贏楊音後,眾偏將、校尉就不會衝得那般快,反將後背露給了樊崇……”
這場仗,馬援還是吃了過於輕視赤眉的虧,卻沒料到樊崇竟能如此果斷,扔下北麵掃眉弄首引誘赤眉的皇帝陛下不管,就調頭盯著馬援猛打。
眼下最緊要的是,搞清楚敵我狀況,經過一番清點,這個師起碼折損了一個旅,但又有其他師的潰兵被收攏,總數不到一萬。
而赤眉樊崇與楊音殘部彙合後,數量方麵,起碼是他們的十倍。
正在此時,外頭的赤眉再度鼓噪起來,馬援遂帶著眾人觀之,卻見赤眉扛著一麵麵斬獲的旅、營旗來到魏軍臨時營地前,將它們高高舉著搖晃,然後又扔地上焚毀。
接著又推攮來數百被俘魏卒,高呼著為死難的兄弟報仇,當著他們的麵斬殺,不多時,這些頭顱統統插到了赤眉軍的矛尖上……
赤眉戰士口中汙言穢語不斷,基本是問候馬援家女性親戚的,偏將、校尉們自己受辱不要緊,誰敢說馬援半句壞話,便能當街拔刀相向,聽後怒不可遏:“吾等對定陶的赤眉軍收降而不殺,彼輩竟如此殘暴,此役之後,必儘屠賊人!”
他們開始請求突圍:“國尉,雖然赤眉人多,但缺少遠射弓弩,又經長途跋涉及鏖戰,也疲乏了。彼輩聚十餘萬之眾,對我隻圍不攻,說明士氣已衰竭。萬人若能一心,足以橫行其間。其餘兩個師肯定還有殘存建製。隻要突圍衝出去,與之彙合,便能且戰且退,撤去煮棗城!”
這方案確實可行,赤眉軍雖然完成了對馬援部的分割,但包圍圈尚不嚴密,他們距離煮棗城,也不過區區三十裡,如果馬援下令突圍,以他們的戰力,即便不能在十萬赤眉圍攻下全身而退,相當一部分力量還是可以保存下來的——偏將、校尉們愛戴馬援,想著最起碼,也得把將軍活著送出去啊。
然而,馬援卻不同意,反問道:“我部退往煮棗,樊崇便能帶著主力悉數南下,跳出河濟?不是要報此役之仇麼?”
他們也就說說,將軍現在還想著反敗為勝呢?眾人麵麵相覷,魏軍拒守的地點算不上險隘,隻憑借區區樹林、小丘、車壘,等赤眉恢複氣力衝過來,與野戰區彆也不大。
就在這時候,天色已黑,在小丘頂端瞭望的人來稟報,說點燃烽火後,發現西北方二十裡(漢裡)外,有一串串快速遊動的火蛇,按照第五倫給魏軍製定的夜間聯絡方式,不斷回應他們。
看那速度,必是車騎部隊,應該是蓋延發覺赤眉軍的真正動向後,調頭回來了。
“哈哈哈哈。”
得知此事後,馬援卻忽然大笑起來,笑得直捂肚子,這反應簡直可用“欣喜若狂”來形容。
眾人麵麵相覷,而笑夠後,馬援對校尉們揭曉了謎底:“其喜之一,既然蓋延沒被赤眉軍困住,那以漁陽突騎的腳力,此戰的詳情,自然也已傳到陛下耳中。”
“其喜之二,則是陛下欲全殲赤眉的方略,就要實現了!”
儘管是以戰前誰也沒料到的方式,以馬援自己不太體麵的姿勢。
馬援令人攤開地圖,指著上麵道:“既然樊崇不去北而往南與我遭遇,說明濮水一線,其偏師數萬人獨自抵擋陛下大軍,必敗無疑!早則昨日,遲則今日,濮水戰局已定。”
“樊崇十餘萬人困我於此,是想一舉殲之,到那時,不管南下撤走,還是回頭與陛下對壘,都頗為從容。但我部甲兵精良,且處於有利地形,赤眉疲乏,屢攻不下,失去了速戰而勝的機會。”
“如今,近有蓋巨卿漁陽突騎、我部殘師,遠有陛下及冀州兵、三河兵,大軍雲集,正是同樊崇決戰的好機會。倒不如我部堅守陣地、吸引赤眉主力,如此便可配合陛下,夾擊赤眉!
“陛下常用錘砧形容步騎或兩軍攻防搭配。”
“過去常是陛下當鐵砧,我做錘子。”
二人之間一次次默契的配合浮現在眼前,馬援一掃小敗後的鬱悶,再度意氣風發起來,咂嘴道:“這次,輪到我坐定當鐵砧,由陛下來當那錘子了!”
“隻等五色旗一到,我便與陛下裡應外合,將赤眉當成剛出爐的鐵水,砸它個火光四濺!中心開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